第38章 封號

這句話危險又魅惑。

賀玄時短暫怔忪,只覺她身上的熏香都變得愈加濃郁勾人,讓苦心營造這一片夢幻奇景的他反倒陷了進去,步步沉淪。

“……你想讓朕如何?”他猶如那被狐妖勾去魂魄的書生,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

她依舊神色黯淡,仿佛這樣多的光火都照不亮她的心房。

她垂著頭,就連發釵上的流蘇都似乎沾染了她的情緒,蔫耷耷地垂著,華美卻低落。

她哀嘆一聲:“皇上是九五之尊,臣妾豈敢妄提要求,當下這樣便好,皇上覺得呢?”

她的語氣足夠誠懇,無奈他的心已被撥動——既然她介意的只是後宮裏其他嬪妃,而非讓二人難以拋開不想的佳惠皇後,這個問題便好解決得多,他又如何會滿足於當下,自想與她再進一步。

他不假思索地開口:“你如何想的,直言便是,朕不怪你。”

她似是對此有些意外,擡頭怔怔地端詳他兩眼,復又低下頭沉吟。

復又是輕輕一嘆:“若非姐姐留有遺願,臣妾也想求得一心人,相伴終生……”不及他說話,她便徑自話鋒一轉,“但皇上終究是皇上,臣妾不敢求皇上專寵臣妾一人。”

頓一頓聲,她清澈地目光再度停在他面上,輕而有力地問他:“臣妾只想求皇上永遠待臣妾好,莫再像那日集市上那樣……隨意懷疑臣妾了,好麽?”

這話直讓他胸中一緊,心底的憐愛猶如浪潮般呼嘯而起。

她在小心地求一個並不過分的保障,且是一個縱使他毀約她也無計可施的保障。

而且他意識到,那日集市上的事傷到了她。

他忽而十分愧疚,後知後覺地感到無顏面對這個在被無端懷疑後依舊覺得生辰宴若他不在便了無意趣的她。

他忙點頭,語音輕顫而不失鄭重:“朕答應你。”

“臣妾不是要皇上無端相信臣妾。”她好像怕他誤會什麽,話語幽幽地向他解釋,“只是臣妾初時只為姐姐的遺願而來,目下雖對皇上起了愛慕之意,也依舊牢記姐姐的臨終囑托。臣妾只想皇上好好的,無心多理後宮紛爭,更不會去招惹是非。”

“……朕明白。”他應道,聲音幹澀,悔意分明。

夏雲姒佯作不知,舒氣而笑:“臣妾多謝皇上。”

雙頰微紅,她又頷著首羞赧道:“只是……臣妾從前只道皇上對臣妾無意,便也一直定著心神。目下還求皇上給臣妾些時日,臣妾想適應一二。”

她是想要個“水到渠成”?

他自然理解,也自然答應:“不急……”說著幹笑,“那些事……咳,不急。朕在意的是你的心。”

話裏隱含之意——朕又不是色中餓鬼。

這般意味,讓夏雲姒在心中好生玩味。

當下裏,他或許卻不是色中餓鬼。她苦心經營了這麽久,撩動得他一點點動了心,原也是為了讓他在意她的心更多些。

可旁的人呢?

後宮粉黛三千,或許有許多都存著癡念,想讓自己在當今天子心中有所不同,可他哪裏有那麽多心可動?

別的不說,單是對目下有孕的苓采女,他就顯然沒什麽情分可言。否則哪怕是苓采女有錯在先,他也不至於對一個有孕宮嬪這般無情。

這個男人啊……

道貌岸然,很多時候怕是連自己都騙過了,真是有趣得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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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又在城樓上坐了良久,晚風習習而過,他們倚著墻、看著燈,有時說兩句話,有時又怡然自得地安靜。

所謂歲月靜好,大概不過如是。只可惜當下裏,只有一個人在真正享受這份相處,另一人滿心算計。

少女與愛慕的男子相處時該有的那種簡單的甜美,她注定體會不到了。

在晚風漸漸變得有些涼意的時候,他攏著她下了城樓,回行宮去。

宮人侍衛無聲地遠遠跟著,他一直將她送回了玉竹軒。鶯時她們看到她這樣被皇帝摟在懷中都暗暗心驚,又忙不叠低眉順眼地見禮。

他神色如常,但每一個字都變得愈發溫柔:“免了。你們娘子今日累了一天,讓她早些睡。”

幾人福身應諾,他攥一攥她的手:“朕先走了。”

“嗯。”她抿著唇,點點頭,目送他走出月門。

他的背影真的很好看,清朗頎長,風姿綽約,是書中君子的模樣。

一夜好眠,翌日晨省時樊應德來傳了旨,道夏雲姒為晉一例,日後是從四品姬了。

在座許多嬪妃都禁不住低聲議論,畢竟未曾侍寢便行晉位在本朝已十分少見,她先前從正六品才人跳到正五品宣儀就是足足一品,目下又晉到從四品姬,這便是尚未侍寢已晉了一品半。

樊應德佯作不知這些議論,躬著身上前,與夏雲姒笑說:“按著規矩,到了從四品便可擬封號了。皇上已經著尚宮局擬了來,請您一會兒往清涼殿走一趟,挑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