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集市

重見故人,夏雲姒莫名地心跳也快了,快得胸中發脹。她目不轉睛地看著徐明義,徐明義也注意到她,但目光只是一掃而過,並未在她面上多作停留。

接著他舉杯與皇帝對飲,夏雲姒迅速平復心神,斟酌思量。

在他一杯飲盡之時,她也含笑舉起酒盅:“一別近兩載,如今真當刮目相看。我也敬將軍一杯。”

徐明義顯有一怔,皇帝也看了看她:“是舊識?”

夏雲姒笑應了聲“是”,徐明義亦不卑不亢地抱拳:“臣年幼時曾在夏府謀事,奉皇後娘娘之命侍奉四小姐。不知如今……”他打量了眼她的裝束,低下眼簾,“不知該如何稱呼。”

皇帝一哂:“如今是宮中的夏宣儀了。”

徐明義便拱手:“見過宣儀娘子。”

說話間已有宦官又上前為他斟了酒,二人相對飲下,夏雲姒又道了聲“恭喜”,就不再多言。

她知道,宮中嬪妃大多會避諱與外男的關系。可宮中能藏住的事又不多,這樣並無甚可心虛的舊識與其日後讓人挖出來添油加醋,還不如自己大大方方地承認,反倒沒有後顧之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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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宴在亥時二刻散去。

皇帝離席前睇了她一眼,目光深深,但欲言又止。夏雲姒知其心意,抿笑出言:“臣妾喝多了,想在外走走。”

他釋然而笑:“同去便是。”

二人便一並離席,滿殿朝臣嬪妃齊聲恭送,氣勢恢宏,一如開宴時一般無異。

這樣的眾人叩拜聽上兩遍,就能讓人明白為何古往今來那麽多人豁出去命去也要奪這皇位,權勢帶來的萬民折服真是令人目眩神迷。

殿中不乏有賓客余興未盡,一時便也不急著離開,珠玉殿在皇帝離席後仍熱鬧著。

二人很是走出一段,周遭才安靜下來,夏雲姒望著面前幽靜的鵝卵石小道,忽而笑了一聲。

笑音輕松,比春日清泉的叮鈴鳴音還要悅耳。他不禁側首看她:“笑什麽?”

夜色裏,她的笑語一字一頓:“笑自己喜新厭舊。”

“‘喜新厭舊’?”他語中顯帶疑惑,“怎麽這樣說?”

夏雲姒的語氣愈發明快:“方才在珠玉殿中,臣妾看四處燈火輝煌,歌舞姬又技藝精湛,覺得宮宴十分有趣。”語中微微一頓,變得更加認真,“現在又覺得,這樣與皇上一同走走,比宮宴更教人舒心。”

他心中怦然而動,輕咳一聲,佯作從容:“無故獻殷勤,莫不是有事相求?”

“沒有呀!”夏雲姒無知無覺般笑著,美眸一轉,又說,“尋一件來求也可。”

借著昏黃的宮燈,他饒有興味地欣賞著她狡黠的笑容:“你說。”

她的目光落在他面上:“明日既要差人去藥房拿人,皇上想不想也出去走走?”

他笑笑:“你是覺得行宮裏悶得慌?”

她反問:“皇上就不覺得悶得慌麽?”

他想想,便點了頭:“好。只是集市之中村鎮百姓頗多,不攪擾他們為好,朕帶你微服出遊。”

夏雲姒一啞:“怎麽個微服?”說著來了興致,眼睛都一亮,“皇上可有書生的衣裳可穿嗎?臣妾可以女扮男裝做個書生,跟著皇上?”

賀玄時心底好笑。其實她會錯意了,他的意思只是讓她不要穿著過於華麗,一看就是皇親國戚。

不過這個主意聽著倒也有趣,他銜笑點頭:“好,朕讓人尋一套給你。”

他將她送回玉竹軒,雖不舍得離開,也到底是沒留多久就走了。夏雲姒行至門口恭送,福下身時是畢恭畢敬的模樣,待得他遠去她起身,眼底已冷如寒潭,溫柔的笑意也盡數化作戲謔。

他越是這樣,她越覺得可笑。

他多想做個正人君子啊,必定也自問就是個正人君子。可這些虛與委蛇的溫潤儒雅有什麽用——他放縱的私心令發妻慘死、六宮不睦,這樣做作的守禮又有什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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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夏雲姒從昭妃處晨省回來,便見禦前差來的宮人已在房中候著。

幾人捧了幾套儒生愛穿的直裰,顏色各不相同,卻都合她的身材。一看就並非簡單的“尋來”,而是尚服局連夜趕制而出。

夏雲姒瞧了瞧,挑了套玉色的來穿,又戴好儒巾,對鏡看了看,卻嘆息嘖聲:“我怕是無論如何也裝不像男人了。”

生得過於嫵媚,想裝個文弱書生都不成,一瞧便是女子模樣,束胸也無濟於事。

鶯時給她理著儒巾,哧聲而笑:“娘子是女兒身便惹得男人們都挪不開眼,若還能裝得像男人,怕是連姑娘們也要神魂顛倒。”

“瞎說什麽!”夏雲姒笑著伸手往她腰上一掐,鶯時閃身躲開,夏雲姒索性擡手,自己理好了儒巾。

想了想,她又道:“今兒是微服,你別跟著了,有小祿子就行。另讓含玉也挑身直裰穿上跟我一道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