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狐狸(第2/3頁)

這寧靜祥和的氣氛中,皇帝卻顯然心神不寧。

他已在殿中踱了半晌步子,不快,似只是隨意散步,卻眉心擰著,端是在斟酌什麽。

樊應德知道他在想什麽。

這般的心神不寧近來常有。樊應德在其位謀其政,為主子仔細思量——很快便憶起,這情形是從那日給夏宣儀送去燒藍首飾後開始的。

但給嬪妃添些首飾又實在不是什麽大事,樊應德再做細想,估摸著是因為夏宣儀婉拒了皇上要她一並去皇陵的要求。

在樊應德看來,夏宣儀那般做法實在是不上道。

——皇上那是只想去祭拜皇後嗎?

就算是——退一萬步說,就算是只想去祭拜皇後,那也終究是為她添了一個在宮外伴駕的機會。

而且時日還不短,一天一夜,時刻為伴。

這樣的機會如是給了旁人,指不定要如何欣喜。

這夏宣儀明明看上去也不是個蠢人,怎的就不識趣呢?

樊應德心中扼腕,卻又不好說什麽。思來想去,倒在心下為她尋了個由頭,覺著大約是親姐姐在她心裏的分量到底比皇上更重些。

這也情有可原,姐妹情深嘛,應當的。

可他自己暗自尋了這由頭讓自己想通了不頂用,皇上明擺著是讓她給噎著了。

也是。他是九五之尊,對誰動了心都能直接說,偏偏這夏宣儀中間隔了層發妻的緣故,不好直接表露心跡。

隱忍了這麽久,好不容易尋了個由頭可與她一並在外相處,她卻又不假思索地拒絕了。

這換了誰不覺得懊惱?

除卻懊惱,大抵還有幾許患得患失。

宮裏的女人,誰也不需皇上費盡心神的揣摩心思去討好,突然冒出這樣一個拿捏不住的,難免無措。

他現下大概是想去見夏宣儀的,只是剛被她拒絕過,便覺得再見她便要謹慎、免得惹她不快吧。

皇上可真是上心了。

樊應德心下既覺得好笑,又覺得自己此時必得幫皇上鋪個路搭個橋才是。

任憑皇上這樣心煩意亂就是他的失職。

是以思量片刻,樊應德上前開了口:“皇上。”

皇帝腳下一頓。

樊應德蘊起笑:“顛簸了一路,皇上今兒大概也沒心思看折子,不如請皇子公主們過來玩一會兒?這一路下來,皇子公主們大概也累得很,不知今晚有沒有胃口好好用膳,與皇上在一塊兒心情總能好些。”

賀玄時想想,摒開心裏那些煩亂,喟嘆著點頭:“去吧。”

樊應德就順理成章地又添了一句:“那下奴將夏宣儀一並請來?皇長子殿下與宣儀娘子親近,卻也有些日子不曾見過了。”

話音落定,他就盯住了地面,一聲都不再多出,只等著皇帝的反應。

面前安靜了一會兒,安靜到不太正常。

樊應德心裏打起了鼓,後脊也開始禁不住地滲了涼汗。而且他還能感覺到不止是他自己在滲涼汗,殿中他的那些徒弟們定也都覺出了氣氛不對,一個個都在一起滲汗。

須臾,終又聽見皇帝籲了口氣。

“你這人。”皇帝聲音冷硬,“活得太精。”

說罷搖一搖頭,舉步路過他身前,徑直向外走去。

樊應德不敢再貿然作聲,低眉順眼地跟上。

皇帝邁過殿門,卻說:“不必跟著了,朕去看看夏宣儀。”

樊應德忙刹住腳,一躬身,麻利地退回殿裏。

賀玄時心下五味雜陳,邊朝玉竹軒的方向走著,邊無奈搖頭。

他自以為按捺得住,他自以為至少在旁人眼裏他沒表露什麽。

如今卻連樊應德都瞧出來了。

樊應德雖然精明,但無風不起浪,若他當真毫無顯露,樊應德自然不會那樣想。

他著實愈發地按捺不住了。

夏雲姒與眾不同。

她或許不像旁的嬪妃那樣處處乖順、讓他事事順心,卻就是讓他魂牽夢縈。

後宮裏的人那麽多,從前的皇後像出水芙蓉,貴妃似枝上海棠,個個都清麗動人。但她……

賀玄時思來想去,覺得她像只漂亮的小白狐狸。

不像她們那樣端莊賢惠,但更加靈動。

她好似也不在意他是否欣賞她,可以高高興興地自己玩樂,有時是自顧自地彈琵琶、有時是自顧自地看書,每每都是他撞上她美艷的影子,但她從不主動祈求他的陪伴。雖說時時到紫宸殿給他讀折子,卻也是循著自己的性子。愛來時來,不愛來時就不來了,並不見幾分殷勤。

他卻已被她的狐尾搔得一分分魂不守舍。

他初時也以為自己只拿她當個小妹妹看,幡然驚悟時,早已為她漸漸失了魂。

怨不得自古文人都愛寫狐妖,狐狸這種東西瞧著便是精怪。

人似狐狸,更加惹人憐愛。

賀玄時一壁回味著她的一舉一動,一壁已踱到了玉竹軒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