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黑白

是采苓。

天色昏暗,還有寒風嗚咽著拂過紅墻,聽到哭聲原本瘆人得很。

看清對方是采苓,含玉松了口氣。

“怎麽在這裏哭?”含玉在幾步外停住,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采苓匆忙抹一抹淚,走向她,破泣為笑:“玉姐姐……”

在她即將碰到含玉的時候,含玉猛然向後避了半步。

采苓驀地停住,怔怔地看一看她:“幾年不見,玉姐姐與我生分了?”

“不是生分。”含玉輕輕一嘆,“你我在宮裏的時間都不短了,都知道宮裏最容易因為孩子惹出是非。”

可不是麽?

當年佳惠皇後難產,牽出一連串疑點,當時就死了不少人;一年多後佳惠皇後因產後帶下的病虛弱離世,又有數人被問罪。

貴妃亦是如此。

就連本就體弱多病的欣貴姬,生下淑靜公主後撒手人寰,也累得好幾個宮人被宮正司盤查了許久,都能全須全尾的走出來真是萬幸。

這些事她們都知道,所以含玉這樣一說,采苓就不敢再說什麽了。

含玉看看她,又問了一次:“為什麽在這裏哭?”

采苓底下眼睫,抽噎道:“我就是……就是想找姐姐說說話。原本進了朝露軒,可鶯時姑娘說姐姐不在,我就出來等了。”

這話聽著,頗像是因昭妃那裏規矩太嚴,束得她處處謹慎。

含玉嘆了口氣:“你大可在朝露軒裏等我,我們宣儀娘子也說過要留你小坐呢。”

說著她轉身就往回走,口中又道:“來吧,我們一起去宣儀娘子那兒。”

“……不!”采苓卻急急地阻攔,含玉轉過頭,皺起黛眉,見她央求道,“我只是……只是想跟姐姐說說話,姐姐千萬別同宣儀娘子講。”

含玉更多了幾分防心,眉頭微挑:“為何?”

采苓死死低下頭,用力地咬了好幾下薄唇,呢喃低語:“宣儀娘子……許是好人,但到底與昭妃娘娘不睦。萬一她知道了我的事,動些什麽念頭,昭妃娘娘不會放過我的。”

她這樣說似乎也是個理兒。含玉是宮裏頭半主半仆的末等嬪妃,采苓說是晉到了正八品淑女算是個正經主子了,但其實也就那麽回事。在這人踩人的地方,就是夏宣儀想讓她們不明不白的喪命都很容易,何況昭妃這樣的掌權宮嬪?

可含玉還記得夏雲姒的話,不肯與她多作獨處,便道:“咱們各有各的顧慮,誰也不要為難誰。要麽你與我一道去見宣儀娘子,我陪你說會兒話,你當著宣儀娘子的面不方便說心事我也可以陪你聊些別的讓你開心一些;要麽你便回去,咱們誰也不要開罪昭妃娘娘。”

她口氣生硬,沒有商量的余地。采苓滯在那兒懵了一會兒,到底點了頭:“我跟姐姐去。”

含玉點點頭,率先一步走出了這條狹小的小巷,將采苓請進了朝露軒。

她沒帶采苓去自己的房裏,直接進了正屋。夏雲姒正歪在羅漢床上讀閑書,聽見挑簾的動靜擡起眼,不由一愣。

“娘子。”二人齊齊福身,含玉道,“奴婢方才去取月俸,在外頭正好碰見她,便請進來說說話。”

“哦。”夏雲姒應了聲,招呼說,“那快坐吧,尚食局剛送來的糕點恰有你喜歡的桂花綠豆糕,你去端來,請苓淑女也嘗嘗。”

“諾。”含玉笑吟吟地一福,便折去墻邊的矮櫃中端了點心出來。

點心放到桌上,茶也沏好了,采苓還怔怔立在那兒。

含玉遲疑著喚她:“淑女娘子?”

采苓倏然回神,眼睛卻紅了,聲音也含著哽咽:“宣儀娘子待人真好。”

夏雲姒的目光再度從書頁上離開,看一看她,眉心微皺:“怎麽,你懷著身孕,昭妃娘娘還能待你不好麽?”

采苓薄唇抿住,竭力地克制著情緒,最終搖了搖頭:“倒也沒有,娘娘待臣妾很好。”

看著也應該是待她不錯了。眼下與上次見面隔了不過幾日,她氣色已好了許多,整個人都豐潤了一些,不像上次那樣顯得有些枯瘦,可見是在精心調養。

只不過眉目間仍有幾許分明的愁緒,看起來倒比上次更加濃重了。

接著夏雲姒又注意到她身邊一個宮人也沒帶,可她位至淑女,與含玉的待遇已截然不同,身邊該有兩名宮女與一名宦官一並侍奉才是。

略作思量,夏雲姒沒有追根問底,只說場面話:“那就好,你好生安胎,等到孩子生下來,昭妃娘娘只會更關照你。”

說罷她就沒再多言,自顧自地讀書,由著含玉與采苓說話。

有她在,采苓自沒說出什麽,兩個人只是閑話家常。小半個時辰下來,采苓的心情倒也好了不少,後來見天色漸晚就告了退。

夏雲姒這才再度放下書:“含玉,你送她回去吧。”接著又當著采苓的面直截了當地吩咐,“鶯時,你喊上小祿子一道去。隨遠一些,別擾她們敘舊,但若有什麽事你們也機靈些,及時搭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