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回憶

女子沐浴總是比男子要繁瑣些的,容辭卸了妝容,整理妥當,從隔間出來時,外間已經差不多整理好了。

顧宗霖靠在床邊,手裏捧了一本書在看,他聽到動靜擡了一下頭,正看到同樣穿著寢衣妻子從隔間走出來,頭發微濕,半散下來,臉上的妝容洗了下來,脂粉未施,皮膚在燭光下泛著瑩瑩的光澤,襯著冷淡的眸光,即使形容尚小,也自有一番動人之處。

他回過神來,有些局促的移開視線,繼續盯著手中的書本,好似漫不經心道:“你們都下去吧。”

幾個丫鬟福了福身子,退下了,鎖朱斂青不放心的看了容辭一眼,也只得出去了。

容辭走到床邊,顧宗霖正因為她的靠近而繃了一下身子,就見她從床上抱了一床被子出來,他問道:“你這是做什麽?”

“您不是擔心與我同榻而眠會對不起您那位姑娘嗎,我去榻上睡吧。”

顧宗霖嘴角抽了一下,怎麽做不出趕新婚妻子去榻上睡的事,他伸手拿過被子:“算了,還是我去吧。”

容辭皺起了眉:“那怎麽行,先不說那軟榻短小,您睡不下。再說我睡也就罷了,如果您去,諸位長輩知道了,會怎麽看我?”

怕是顧家的長輩早就知道今晚他們不會圓房,如果顧宗霖要去書房睡,他們也不會攔著,但如果他留在婚房,容辭卻讓夫君睡榻,自己睡床,不說別人,侯夫人王氏肯定會對她不滿。也就是說顧宗霖可以給她沒臉,她卻不能讓他受任何委屈

而她雖然知道侯府的這些人沒什麽討好的價值,但也不想自找麻煩。

顧宗霖想了想,最終還是將被子放回了床上:“罷了,一起吧,不過各睡各的而已。”

也不那麽矯情了,只要不圓房,同睡一床也沒什麽。

容辭心裏覺得有些好笑,突然覺得眼前這個顧宗霖和印象中十五年前的人有了一點略微的區別。

不過也是,以二十九歲的眼光看這個青年,他確實還不太成熟,但十五年前的她是個真真正正的十四歲少女,雖經歷過磨難痛苦,但仍是涉世未深,靖遠伯府的環境使她言行中都帶著謹慎,生平中第一次任性大意又造成了足以影響一生的可怕後果,更讓她如驚弓之鳥,不敢多行一步、多言一句。

這個時期的她怯懦膽小,看著不苟言笑的顧宗霖又懼怕又敬畏,自然覺得他成熟強大,深不可測。但之後漫長的光陰教會了她一個道理——如果自己不學著看開灑脫,那麽只能畫地為牢,自己折磨自己而已。

所以兩個人並排躺在床上時,看上去繃著身子不自在的是顧宗霖而非容辭。

容辭翻了個身,背朝著顧宗霖,雙目放空,盯著床幃一動不動,直到背後傳來的呼吸聲變的平穩。

顧宗霖睡著了。

容辭把手臂慢慢從被子裏伸出來,放在嘴邊,對著靠近手肘的地方狠狠咬下去,鉆心的疼痛讓她渾身一哆嗦,牙齒上的力氣卻依然在加深,直到嘗出了血腥味才松開手臂。

她的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嘴角卻在向上揚。

這不是夢,這是現實……

容辭不知道她現在是什麽樣的情況,這到底是投胎轉世還是時間倒流,但她能肯定這個她現在所存在著世界是真實的。

死亡對她來說其實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漫長的能把人逼瘋的孤寂。

上輩子的最後幾年,身體每況日下,有時候虛弱的手都擡不起來,偏偏身邊一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沒有朋友,沒有父母,沒有孩子,過這種日子真是一天都嫌長,死亡反而是一種解脫。

現在她卻回到了十四歲的時候,有些事情發生了,但還有些事情可以改變,她現在有健康的身體,母親還沒有病逝,從小一起長大的丫鬟們還沒有被強行拉去配人……她能走能跳,每天都有人陪著解悶,這已經是再好不過的情況了。

而且……還有一個將來能一直陪著自己的孩子……

孩子。

容辭摸著已經有一點隆起的肚子,心裏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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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前失貞,這是每個女人連想都不能想的事,卻好死不死偏偏被她碰了個正著。當時因為和顧家的婚事惹怒了祖母,幾乎是被趕出了許府,只能帶著兩個丫頭住在城郊萬安山腳下的莊子裏,也幸好這莊子是母親專門為她置辦的嫁妝,裏面的都是對她們母女死心塌地的人,人不多,但勝在忠心,日子不至於過得太艱難。

但是過了兩個月形同被流放的日子,容辭憋了許久的委屈也快到臨界點了,畢竟她在整個許府不起眼,但關起門在三房裏她依然是溫氏唯一的女兒,是她的掌中寶,要星星不給月亮,況且當時她還小,憑空被冤枉,委屈了這麽久,當然不可能一點脾氣都沒有,只是為了母親在家中好過一點,強行忍住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