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趙旦的臉色瞬間大變。

朝朝望向羊皮畫卷上鮮活生動的少女,曾經塵封的記憶拂去了塵土,漸漸鮮明。

她從七歲開始,便會斷斷續續夢到即將發生的事。父母的和離,父親的離世,甚至姜潤的背叛……她都在夢中一一目睹。直到看到畫像的那一刻,無數畫面紛至沓來,她才明白,那些並不是夢中的預見,而是她前世曾經歷的一切。

她慢慢恢復著前世的記憶,卻中止於十四歲的那場巨變。

十四歲那年,父親去世,臨終前將她和書院一起托付給了姜潤。三個月後,陸沅沅落水,姜潤救人,兩人的婚約無疾而終。

她親眼目睹姜潤推人之舉,失去了從小到大最信賴的朋友、兄長、家人,悲痛之下,決意離家出走,卻在當夜夢到了自己胸口插著長劍,倒在鷹奴懷中的情景。

現世的她因為害怕重蹈覆轍,打消了離開的主意,上一世的她卻整理行囊,輕車簡從,執意離開了相府。

第一站,便是河北東路節度使的治所大名府,她母親改嫁後定局之所。短短數月,她已經失去了父親,失去了姜潤,只想偷偷去看母親一眼,確定她一切安好。

她的狀況不好,一路精神恍惚,結果,進入河北東路境內不久,就發起高燒。一行人迫不得已投宿在一個小村莊上,卻運氣不好,撞上了前來劫掠的北盧騎兵。

逃命之際,她和隨行的侍從護衛失散了。更糟的是,她所有的銀錢都在籠煙手上,身無分文。

她強撐著病體,躲入了山林中,也不敢出去,渴了就喝山泉水,餓了撿野果吃。病情在這樣的折騰下,越來越嚴重,終於不支暈倒。

待她醒來,發現自己躺在簡陋的床鋪上,一個容顏憔悴,穿著簡陋的婦人坐在她面前,傻笑著看向她:“寶寶,你醒了。”

她迷茫地看向對方,身子兀自殘留著高燒後的酸軟無力,腦中一片空白,喃喃問道:“我是誰?我在哪裏?”

她不記得自己是誰了。

婦人眼珠不錯地望著她,呵呵笑著,憐惜而慈愛地撫了撫她的發:“寶寶是娘的乖女兒啊,現在跟娘在一起呢。”

她就這樣成為了婦人的女兒烏蘭,與婦人一起隱居在山林中。婦人瘋瘋癲癲,卻待她極好,噓寒問暖,無微不至。

她的病卻一直不見好,婦人愁眉不展,整夜整夜地無法安眠,終於下定決心,將她一直養的一頭兀鷹放了出去。

不久後,吉仁帶著手下出現,望著婦人激動不已。婦人讓她喊吉仁哥哥,告訴吉仁,她找到了他的妹妹烏蘭。

她這才知道,婦人雖是大安人,卻曾被擄去北盧,成為阿爾善汗的女人,生下了一子一女,便是吉仁和烏蘭。後來,烏蘭幼時在一次部落遷徙中不小心被弄丟,婦人因此變得瘋瘋癲癲,哭著喊著要找女兒。

阿爾善沒法子,帶著她去見了部落的薩滿法師,得到薩滿法師的指點,說烏蘭會在河北東路邊境的山林出現。從此,婦人就隱居在此,等待著與女兒的重逢。直到發現了重病昏迷的她。

原本,婦人再也不想與阿爾善部的人有所牽連,為了救她,不得聯系了留在阿爾善部的兒子吉仁。

吉仁帶著她喬裝打扮,混入了大名府求醫。

一開始,許多大夫都對她的病束手無策,直到他們慕名找到了一位退休的老太醫,這才知道,她的病久治不愈,是因為中了毒。那毒不會要她的命,卻能使她身體虛弱,情緒壓抑,甚至影響記憶,所以她才會遲遲難以痊愈。

而這一世,她中了同樣的毒,才會同樣大病一場,精神恍惚,忘掉了許多前世的事。

在她病弱之際,趙旦日日探視,送醫送藥,將她從鬼門關拉了回來,打動了祖父,也讓她對他欠下了難以償還之情。

她從沒有想過,這一切,竟全是趙旦的謀算。那一聲質問也不過存心試探,可看著趙旦慘變的臉色,她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朝朝齒冷:趙旦口口聲聲說她是他的心愛之人,卻為了達到他的目的,不惜屢次傷害她。

她輕聲嘆息:“阿旦,我自問從來沒有對不起你過。可是,你太讓我失望了。”

趙旦臉色灰敗若死,乞求地看向她:“不,朝朝,你聽我解釋。我只是太喜歡你了,我……”

朝朝打斷他:“你若真正心愛一個人,不會舍得傷害她。以喜歡之名,行傷害之實,說到底,不過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罷了。”

趙旦搖頭:“不是的。”

朝朝聲音平靜:“趙旦,其實,你放在心上的,從來不是我,你只是把想要擁有我這件事放在心上罷了。”

趙旦拼命搖頭:“不是的,不是的!”

朝朝輕嘆:“你到現在還執迷不悟嗎?”

“我執迷不悟?”趙旦從地上掙紮著坐起身,雙目赤紅,仿若要噴出火焰來,驀地指向趙韌,“那他呢,他逼你嫁給他,手段毫不光彩,又比我好到哪裏去?你既然能原諒他,甚至喜歡他,為什麽偏偏要苛責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