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宮中每年都有去西苑避暑的習俗。端午一過,趙韌就命禮部操持起來。名單呈到他案前,他看了一遍,單把皇後的名字去掉了。理由還是一貫的:皇後體弱,需靜養。

一時越發流言四起。

朝朝卻只關起門來過日子,什麽也不理會。連外廷的花家都低調異常。俞太夫人來看過她一次,回去便緊閉家門,謝絕了來客。

下毒害她之人極沉得住氣,這些日子一直沒有什麽動靜。然而是狐狸,總會露出尾巴,他們的目標既然是朝朝,兩人索性定下計來,留出機會給他們出手。

趙韌不贊成朝朝以身為餌,無奈拗不過她,只得讓步,和朝朝又將所有細節過了一遍,確保萬無一失。

珠簾外傳來籠煙的聲音:“陛下,娘娘,可要傳膳?”

朝朝這才驚覺,已經到了晚膳時分。趙韌道:“要不,朕……”“留下”兩字還未來得及說出口,朝朝揚聲道:“再等一等。”迅速推了推他,“陛下回去吧。”

趙韌巋然不動,看著她含蓄地暗示:“朕明兒就走了。”這個小沒良心的,就這麽急著趕他走?

朝朝冷酷無情地道:“我們說好的。”她“失寵”了,他來看她已經過分,再要留下來用晚膳,就太過分了。

趙韌揉了揉眉心,不知第多少次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麽一時心軟答應了她的計劃?然而看著她神采奕奕的模樣,那點後悔很快消失。

她開心就好。

他心中柔軟,面上卻不動聲色,淡淡道:“趕朕走?”

這人不笑時,眉目淩厲,帝王威勢畢露,朝朝卻一點兒也不害怕,伏在他懷中,纖纖玉手抵住他,眉尖微蹙,輕愁曼繞,吐氣如蘭:“妾身當然舍不得陛下走,無奈妾身身子不爭氣,實在無顏強留君王。”

小妮子這是又皮上了?趙韌差點繃不住笑,陪著她一本正經地耍花腔:“梓童身子不適,朕正該多加體貼。”

朝朝忍俊不禁,演不下去了,推了推他:“您快走吧。”好不容易背上“失寵”之名,她可不想功虧一簣。

趙韌攏住她纖柔的玉手,趁機提出要求:“趕朕走可以,但你要答應朕,之後幾日朕不在,要乖乖吃藥。”

朝朝一下子苦了臉,正想著怎麽糊弄過去,趙韌添了一句:“朕會讓王順監督。”

合著,他讓王順留下來不是為了幫她,而是為了監督她?

朝朝:“……”

好不容易送走趙韌這尊大佛,朝朝懶洋洋地趴在軟榻上,想著剛剛的事忍不住又想笑。出神片刻後,她想起他簪在自己發間之物,伸手拔了下來。

他果然重新送了她一枚青玉簪。

簪頭依舊是展翅的蒼鷹,雕工卻比前一個不知進步了多少,玉質更是不知好了多少倍,握在手中觸手生溫,瑩潤生光。

朝朝把玩了一會兒,想起什麽,翻過玉簪。蒼鷹背面,那行彎彎曲曲的北盧文字猶在。

倒是忘了問他,這上面的字是什麽意思了。

身後傳來輕巧的腳步聲,有人跪在旁邊收拾案幾。片刻後,問雪的聲音響起:“娘娘,您沒事吧?”

吹墨也開口了,聲音帶著擔憂:“娘娘,我看陛下走的時候臉色不好。”

趙韌每次來,談德升都會守在門口,不讓其他人靠近。兩人私下如何相處,朝朝宮中人全不知道。

朝朝伏在軟榻上,沒有作聲,腹誹道:趙韌那人,只要不笑,不從來都是一副別人欠了他八百萬兩銀子的臉嗎,他什麽時候臉色好過?

問雪忽然哽咽了:“娘娘,您別難過,不值當。陛下不懂您的好,自有別人懂。”

朝朝心頭一跳,慢慢坐了起來,看向問雪:“是嗎?”

問雪用力點頭。

朝朝悠悠問:“這個別人是誰?”

問雪含淚笑道:“多著呢。比如太後娘娘,老太爺,太夫人,大郎君,竇小娘子……”

吹墨也在一邊附和道:“是啊是啊,知道咱們娘娘好的多著呢。所以,娘娘可千萬要開心些。等您病好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籠煙走了進來,見她們說得熱鬧,笑著說顯陽殿後荷花池中的荷花開了,問朝朝要不要去賞荷。

朝朝無可無不可,讓幾人服侍她起身,隨手將青玉簪交給問雪道:“可別再摔了。”

問雪手一抖,慌忙跪下:“奴婢再不敢了。”

日漸西沉,晚風徐來,吹散了夏日的幾許燥熱。小小的荷花池中,荷葉田田,小荷尖尖,蜻蜓飛舞。碧綠的水面搖碎萬點金光,岸邊垂柳在微風中搖曳生姿。

朝朝起了興致,吩咐道:“這裏景致好,晚膳不如擺在這裏吧。”

籠煙領命,帶著幾個小宮女很快搬來一張小巧的描金雕花案幾,擺在池邊的垂柳下。又怕熱著她,搬來冰盆。

朝朝由著她們忙碌,懶洋洋地在池邊坐下,摘了片葉子揉碎了,有一搭沒一搭地扔下,逗引著池中的小魚。小宮女立在冰盆後,不疾不徐地扇著宮扇,將涼意向她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