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籠煙幾個垂下頭,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寂靜的洞房中,只聞龍鳳花燭的噼啪聲與他漸漸沉重的呼吸。

他也梳洗過了,換好了寢衣,男子的體溫透過薄薄的寢衣傳來,存在感如此強烈。

朝朝的身子僵直起來,望著銅鏡中映出的高大人影,輕聲喚道:“陛下?”

“嗯。”他大手往上,輕輕撫過她絲緞般柔順的長發,又隨手撥弄了下堆在妝台上的簪環,應得心不在焉,“朕送你的玉簪呢?”

今日是他們大婚的日子,尚衣局趕制的華冠禮服精美絕倫,青玉簪如此粗陋,若要插上,未免也太格格不入了。

朝朝的目光掠過他大指上的青玉扳指,見他似乎不大高興的模樣,輕聲答道:“陛下送妾身的禮物,妾身自當好好收著。”

他似乎還是不大高興,卻沒有再糾纏下去,剛剛撥弄過簪環的手收回,不輕不重地彈了下她的額頭:“該說‘我。’”

朝朝輕呼一聲,護住額頭,怒瞪銅鏡中的他:他還彈上癮了,這都第幾次了!一時忽略了他的話。

趙韌看著她敢怒不敢言的模樣,忽然笑了起來,低頭親昵地蹭了蹭她的發心:“朝朝,以後在朕面前,只需自稱‘我’,不必稱‘妾身’。”

朝朝一愣,隨即緊繃起來。

隨著他低下頭來,一股淡淡的酒氣襲來。銅鏡中,男人穿著玄色滾紅色雲龍邊的華美寢衣,長發不羈地披散而下,氣勢非凡,強健有力的鐵臂緊緊擁著她。仔細看去,他臉頰微紅,濃黑劍眉下,深邃的眼眸仿佛蒙了一層朦朧的霧氣。

朝朝心中一咯噔:“陛下,你喝酒了?”

他“嗯”了聲,驀地傾身,將她打橫抱起,向紅彤彤一片的龍鳳大床走去。

這麽……直接的嗎?

雙腳騰空,沒有著落的感覺格外叫人心慌,昨夜祖母拿著圖冊,向她解說的畫面浮上腦海。想到那裝幀精美的畫冊上種種羞人的圖畫,朝朝渾身都熱了起來,心慌意亂地試圖延緩他的動作:“還未喝合巹酒呢。”

趙韌呼吸沉重,墨色的眸子帶著笑意:“待會兒再喝。”

他將她輕輕拋到層層鋪蓋之上。一片絢爛的紅色間,她墨發如雲散開,雪膚晶瑩,透出薄薄紅暈,柳眉輕蹙,煙眸含水,朱唇緊抿,貼身的柔軟絲袍下,纖細玲瓏的嬌軀微微顫抖。

他幽黑的眸變得越發幽暗,目光灼灼,如有實質,一寸寸打量過她的全身。

朝朝仿佛被一頭擇人而噬的野獸盯上,渾身的血液都在轟鳴。明明是溫暖宜人的仲春,掌心卻有薄薄香汗沁出。她緊張地將頭偏向一邊,不敢看他,輕聲道:“可是,我想先喝。喝了合巹酒,才是夫妻……”

“夫妻嗎?”他口中噙著這兩個字,神色柔和下來,低下頭愛憐地碰了碰她的額頭,依了她,“好,我們先喝合巹酒。”

他起身,自紅漆雕龍圓幾上拿過早就備好的鸞鳳和鳴合巹酒杯。

朝朝略松一口氣,狼狽起身,低頭整理自己的寢衣。

身下床鋪微微一沉,高大的身影遮擋住側面的燭光,鏤金雕花的酒杯塞入她手中。她動作一頓,擡頭看向在她身邊坐下的他。

他噙著笑向她舉起酒杯,墨黑的眸中倒映著跳躍的燭火,毫不掩飾眸中的情意。

朝朝抿了抿唇,舉起酒杯與他交臂。大紅的羅袖落下,露出她宛若羊脂白玉的一截皓腕,與他古銅色的幾乎有她兩個胳膊粗的強健手臂一黑一白,對比分明。

朝朝從來沒有哪一刻,這般分明的感受到,男子與女子的天生不同。

她低頭,淺淺抿了一口杯中的酒。辛辣的酒味沖入口中,熱氣仿佛燒到了四肢百骸。

誰備的酒,怎麽這麽烈?

她不適地蹙了蹙眉,卻見他已勾著她臂,將他那杯一飲而盡。見她只淺嘗一口,他低低笑了起來,嗓音撩人:“合巹酒可不能剩。”

他大手包裹她手,握住,將她剩下的酒一口飲下。朝朝剛松了口氣,他驀地低頭,堵住了她香甜的檀口。

一大口酒灌了過來。酒杯滾落在地,幾滴殘酒沾濕了鋪地的華美錦氈。

不同於第一次的淺嘗輒止,也不同於花園中那次的溫柔繾綣,這一次,他仿佛拋卻了全部顧忌,格外放肆。

濃烈的酒氣充斥。朝朝漸漸透不過氣來,無助地攥緊了指下的錦被。

那幾乎與鷹奴如出一轍的肆意掠奪。

陌生而熟悉的悸動席卷而來,她漸漸恍惚,一時竟不知是真是夢——

*

朝朝又陷入了夢境中。

天空高遠,風吹草低,牛羊成群,遠處一座座帳篷如白色的雲朵,散落在碧綠的草原上。

神木山下,骨瘦如柴的少年蓬頭垢面,衣衫破爛,被兩個披發二綹於耳側的北盧武士強制壓在地上,不斷掙紮,發出嗬嗬的抗拒聲。一對亮若晨星,黑若墨玉的眼眸燃燒著怒火,惡狠狠地盯著面前稚嫩而美麗的小小少女,仿佛一頭瘋狂的小狼,隨時要將她撕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