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服侍

見到他進來,朝朝回過神來,煙眉輕蹙,屈膝道:“民女失儀,還請陛下降罪。”

似乎恢復了冷靜。

趙韌默默地看了地上的銅盆一眼。

朝朝咬了咬唇:“陛下恕罪,民女原本想打水擦把臉。”

籠煙和浣紗被留在了宮外,她哭得眼睛都糊了,不慣別人服侍,也不想被人看到她失儀的模樣,索性自己動手打水。可她從出生起就有一堆人圍著她轉,哪裏做過這種事?又兼心情激蕩,神思不屬,一不小心就滑了手。

趙韌呼吸平穩下來,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她面上的神情,開口道:“朕說過,在朕面前,休要動不動就跪。如今再加一句,休要動不動向朕請罪。”

他剛剛一直提著的心吊得更高了:她看似恢復了平靜,眼睛卻沒有光。看來,趙旦的選擇對她的打擊不小。就不知會不會像四年前那次一般嚴重。

他不由有些後悔,明知道這是她心底最深的恐懼與隱痛,他應該徐徐圖之的。不該被趙旦提早成婚的打算亂了陣腳。

見朝朝低頭不語,他從架子上取下一塊沒用過的帕子,在瓷缸中浸了水,絞幹,遞給她。

朝朝下意識地接過,低頭看著手中的帕子,似乎不知道該做什麽。

趙韌道:“不是要擦臉嗎?”

朝朝慢慢眨了眨眼:“嗯,要擦臉。”將帕子覆上了臉,心不在焉地擦著。

趙韌見她帕子只在眼周打轉,看不過,奪回帕子,重新絞了一把,覆上她雪白柔嫩的臉,不輕不重地仔細擦過。

朝朝猝不及防,整個人都僵住了。

趙韌最後擦了擦她紅紅的鼻頭,確保整張小臉都幹幹凈凈了,又為她擦了手,這才將帕子往缸中一扔。

朝朝怔怔地望著他。他的舉止態度如此自然,仿佛他服侍她是天經地義的事。

趙韌遺憾道:“朕這裏沒有準備香膏。”

她自幼養得嬌,處處講究,沐浴洗臉之後,必用香膏香露塗抹,養出了一身欺霜賽雪的肌膚。當初在關外風沙苦寒之地,因為沒有香膏,皴了臉,她悶悶不樂了許久。

朝朝沉默了片刻,開口道:“籠煙那裏備了有。”

趙韌溫言道:“朕讓人喚她進來服侍你?”

朝朝點點頭,又搖搖頭,低頭看向瓷缸中水面的倒影。

趙韌不解:“你在看什麽?”

朝朝道:“不要她們進來。”

趙韌搞不懂了:“自己的丫鬟,你怕什麽?”

朝朝不吭聲,眼睫低垂,一臉抗拒的模樣。

趙韌望著她紅紅的眼睛,狼狽的模樣,福至心靈,突然懂了:知道她要面子,沒想到她在自己丫鬟面前都這麽要面子,不由啼笑皆非。一顆心卻一下子軟了下來,想了想道:“朕知道了,不讓別人進來就是。”見她裙子濕噠噠的實在不像樣,指了指道,“這個先脫了吧。”

朝朝猛地擡頭:“你想做什麽?”

趙韌被她質問,先是一愣,隨即反而松了口氣,有反應就好,總算不像剛剛木木的樣子了。他淡淡道:“朕能做什麽?”不識好歹的丫頭,好心當作驢肝肺。

朝朝低低道:“你能做的多著呢。”他一個做皇帝的,放下身段,先是幫她擦臉,又讓她脫下裙子,表現得也太熟不拘禮了。便是趙旦當她未婚夫君的這幾年,也沒這麽逾矩過。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誰知道他在打什麽鬼主意?

趙旦不是好人,貪生怕死,背棄了求親時對她不離不棄,至死不渝的諾言;他搶了趙旦的皇位,又利用權勢逼得趙旦不得不出家,就更不是什麽好人了。

趙韌無奈,溫言哄她道:“這樣,你去隔壁,隨便在櫥中找件衣服先換上,朕保證不進去好不好?”

朝朝不說話。

趙韌跟她講道理:“你不脫,總不成待會兒穿著濕裙子出去吧?”

朝朝道:“我轎裏有備用的衣裙。”

趙韌好脾氣地道:“你轎子還在宮外吧?送衣裙進來沒那麽快。你先換了,免得著涼。一會兒他們取來了,你再換可好?”

朝朝見他面面俱到,始終耐心和氣,稍稍放松下來:這廝就算不是什麽好人,但至少不是小人,自己似乎又以小人之心度王八蛋之腹了。她點點頭應下:“好。”

走到隔開兩邊的黃花梨木雕隔斷旁,她忽地想起什麽,回過頭來,眼睫低垂,煙眸生波,輕聲道:“多謝陛下。”

趙韌喉口上下動了動,神色倒一直淡淡的。目送她背影消失在屏風後,他垂下眼,緩緩擡手按住心口:她擔心得其實沒錯,他能做得多著,想做的更多。

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朝朝掀開隔斷的軟簾,發現隔斷後是一間小小的休憩室,靠墻放著一張填漆雕花架子床,床尾是一頂雕工繁復,頂天立地的黃花梨衣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