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地薄一尺(第2/3頁)

青娘子娘家也頗有些家底,不然她一農家女生得再好,天天風裏雨裏大太陽底下侍弄田地,再多的美貌也雨打風吹去,哪養得出她這般白細皮子桃花粉面。初嫁江葉青,真是大開眼界,饒是家裏良田千畝,米爛谷倉,愣是一毛不拔,樣樣精打細算,日子過得比尋常人家還不如。

拿話問江葉青,江葉青理直氣壯,擡手扯下青娘子鬢邊的一根發,疼得青娘子差點甩出一巴掌,怒問:“夫郎這是做什麽?”

江葉青猶不知死活,得意洋洋道:“娘子你看,別家常說什麽區區小錢,不過九牛一毛,卻不知拔這一毛,也是鉆心疼。”

青娘子一時無言以對,晚間趁江葉青熟睡,擎著一盞油燈放在床頭,翻出剪刀,捊開江葉青的褲子,將他一條腿的腿毛剪得清溜精光,又拿帕子小心包了,隔日將帕子打開,嬌笑著對江葉青道:“夫郎數數,你一晚上少了好些毛,也沒見你鉆心疼,睡得不知多少安穩。”

江葉青捧著帕子,沮喪道:“聽聞剪腿毛,減壽元,我怕不得壽長。”

青娘子驚道:“好似我也聽老人這般說過,這剪一根腿毛,少一載壽命,我昨晚少說也剪了百來根毛,夫郎本來許能活到二百一,經這一遭,也不知還能活幾年。”

江葉青一想,自己倒笑了,再不說損壽元,嘴一張,又道:“娘子跟我頑笑,只費剪刀,刀剪鋤鐮這些家什,磨一次費次料,越磨越減薄……娘子,娘子,你怎走了?”

青娘子心道:再不走,我一剪子紮在你心窩,怕要給你償命。

她初嫁實挨不過江家的小器,江葉青又生得厚臉皮,端得厚顏無恥,日日與他爭鋒相對,沒討得好反倒把自己氣個半死。磕磕絆絆又過了一段時日,青娘子偶感風寒,把江葉青得急得團團轉,但凡妻子開口,無有不應。

青娘子私下問他:“你平日銅鈿最親,這當口怎又不親了?”

江葉青正色道:“我就說娘子對我多有誤會,人間萬物有價,人命價最高,湯藥價幾何,康健價幾何?”

青娘子心念一動,大好後一改往日的言行,桃溪的一個郎中本是她家遠親,串通後裝模作樣說了些似是而非的話,說她病後體弱虛薄,需好生將養,又道郁氣傷肝,婦道人家日日受氣,必折壽數。

江葉青深信郎中的話,雖心頭巨痛,痛惜好不容易賺得銀錢無聲無息離自己遠去,為了自己的枕邊人,再痛心不舍也得舍掉。

他傷心下,半夜熟睡驚坐起,把青娘子嚇一跳,以為他這些時時,銀錢花耗太多,心疼得魔怔了,小心問道:“夫郎可是做了惡夢?”

江葉青連連搖頭:“非也非也,我想著尋個法子給家中再添一樣進賬,免得後手不繼。”

青娘子動動嘴角,腹誹:你家床底下藏著好些銀錠,連著院中樹下都刨坑藏了銀,二老的壽棺裏除了豆、米、面,也偷摸地放了幾錠。二老不知藏哪處的銅鈿,沒收好,生了銅銹,幾要爛掉。屁個後手不繼。

江葉青念叨幾句,又一頭倒回去,打起輕鼾來。

氣得青娘子想伸手過去揪他烏紫青,真是前世沒修德,嫁了這麽一個冤家。

阿萁跟著江娘子擺弄著香事,她心裏有事,提香範時一個不慎,整個沒了形。

江娘子笑道:“調香本為靜心,你今日心浮氣躁,倒不敢再叫你下手了。”

阿萁紅著臉,道:“伯娘原諒,我今日總也靜不下心。”

江娘子取笑道:“可是為了你阿姊的親事?”

阿萁難為情道:“伯娘真是女諸葛,一眼就看著我們擺的道場。”

江娘子道:“我算得什麽女諸葛,我不過……”她一笑別開話,道,“衛家阿煦,後生子弟品性算得上佳,只是可不可許,不好斷言。夫妻過活,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阿萁不解地跟江娘子說道:“我只是奇怪,衛家阿兄怎好心急模樣。”

江娘子笑起來:“許他幾時見過你阿姊呢。”

阿萁想想,頓笑,阿葉雖不喜在外走動,只是,農家女不比富貴人家嬌養的小娘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縱使出去也是奴環婢繞的。農忙時,阿葉也送茶湯,采春菜采春桑,衛煦認得她不足為奇。

“阿姊的親事還需我嬢嬢做主,我不過轉口跟我阿爹說說衛阿兄的說話舉止。”阿萁心道:這衛阿兄雖有些傻氣,倒不是奸滑的人。只我年小,哪敢說認得清他的面目,還是跟爹爹細說才是。

江娘子笑著摸摸她的發髻:“難為你小小年紀,想得周全。快別皺眉頭,如你這般大,日日沒有煩憂才好,歲長一年,憂思寸生,眼下方是好時光。”

阿萁害羞笑道:“我不光為著阿姊的事呢,我聽江阿兄計算著合蕈的買賣,想著農家靠田靠山靠水,怎個靠法也是講究,如我,只想著在山中撿些野物,換些零碎,如江阿兄便想著做山貨的買賣。唉,我是不及江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