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年關難過(二)(第2/2頁)

金氏是個貪小的,眼覷施老娘未到,阿葉阿萁姊妹臉嫩,涎著臉道:“施小娘子,我忘帶皂角,借我使使,改日還於你。”

阿萁不好拒,心知說是借實是給,還不如妝了大方,道:“衛伯娘用便是,當不得還。”

金氏笑著從缽中撈了一小掬去洗她那件滿是汙垢的圍襖,另一條長臉村婦譏笑,在旁道:“你家何嘗用皂角洗衣,拿阿物還去?等她們嬢嬢來,賺你白眼你便知曉厲害。”

金氏反唇道:“勞你口舌,又不貪你的。”

阿萁和阿葉暗嘆一口氣,自顧自捶洗被面,耳中又聽人道:“唉!眼瞅又是大年,家祭都還沒個著落。”

“遮莫什麽,家中無錢,菜胙、臘魚,豆腐也過得年。”一人回道。

又有一村婦擰衣問一個面目鮮好的婦人,道:“青娘子,你家村中頂富,再不愁過年過節的。”

阿萁偷眼見她生得貌美,好似新嫁婦,在村中難常得見,又偷看幾眼。

青娘子拿濕溚溚的手撩了撩發,不妨一件衣裳隨水漂去,她身旁的婦人“啊呀 ”一聲,著手要撈,卻已不及,那衣裳沉沉浮浮到了河中央。

旁人幹急,青娘子瞟一眼,照舊慢條斯理地洗著衣裳,道:“好生可惜,我家丈夫的大袖長衣呢。”嗤笑一聲,輕罵,“被那倆撮合山的老虔婆生騙了,嫁了這麽個慳吝天下無雙的。還過年?家長粥湯見得人影,菜蔬只用菹齏,挑一筷頭豬油便是葷腥。逢節逢年出門恨不得拿我的蓋頭掩面,生怕撞著親戚熟鄰問他借銀錢米糧。”

青娘子恨恨咬牙,手一松,又漂走一件衣裳,眾人紛紛側目,見她揀了洗好的衣裳在盆中,口內嘆道:“今日水流淌急,撈不得,別被水鬼扯了腿。”說罷,一絲眼風都沒投向河內,抱著衣盆施施然走遠。

阿萁倒吸一口涼氣,這青娘子顯是故意的,好好的兩件衣衫就這麽送與了河伯。

岸邊村婦待青娘子走後,七嘴八舌說道:“江富翁家說不得有萬貫家財呢。”

另一村婦吃唬:“他家竟這般富裕?”

“不見他家連天的良田、山地?放租一年都不知多少銀錢,只為人可厭,是個只進不出的。”

“聽聞現如今是江家大郎當家,還這般如此?”

“先前洗衣的娘子便是江大郎的諢家,她是牛軲村何家的,水路只離幾裏,自小生得秀麗,村人都道可許得好人家,她爹娘也願意挑個富貴女婿。這富貴女婿倒是得了,問你們,江家哪個敢說不富?只舍不得花用銀錢。原先這江葉青為哄得何家嫁女,又買婢女,又買車馬,言道:做了江家婦十指青蔥不必沾水,衣飯湯羹自有仆人服侍。誰知,真等得嫁來,竟又將婢女尋牙人另賣了,與青娘子道:家中人少,爹娘健朗,渾不用仆役侍侯。過後照樣老娘、新婦洗衣做飯;隔幾日又賣車馬,將青娘子面前辯道:家常遠門還是水路順風水,渾用不上馬車,養家裏白費了車夫馬匹的嚼用。,因此近道還是兩腿,遠路照舊趕船;他家米爛谷倉,家早起做飯卻做粥湯,吃得人腸稀,偏江葉青照樣有道理,說道:家中富裕沒有活計,長日袖手消閑,不似佃戶農家田間勞作費一身力氣,渾不用稠粥幹飯頂餓。這青娘子嫁進江家,只沒享半點的口福!”

“我還道這江葉青年輕郎君,不與他爹肖同。”

“一鍋裏吃飯,哪得兩種口味。”村婦笑道,“江父歲老早些身體不大好,生怕自己不知幾時蹬了腿,早早便令自家兒郎去買辦壽棺,那江葉青去了棺材鋪,竟定了兩副回來,直聲道兩副好棺材便宜整一貫錢,索性娘親早晚也用得,一並定了來。”

幾個村婦頓笑。

那村婦也笑得彎了腰:“你們還有不知的稀奇:就這般,江富翁老夫妻還連聲誇贊兒子周全呢。”

她話音一落,河岸邊笑聲更是起伏不可抑止,有個笑狠了踩空險跌進河中

阿萁也背過臉偷笑,心道:也不知說真說假,許是誇大說嘴,好聽人個不順。實想不出天下有這樣的守財奴,賺得金山銀山,不吃不喝不穿不用,又有什麽意趣?她見阿葉兩耳似是不聞,也收起神思,專心洗涮。

忽又聽一個村婦笑後嘆道:“他家再吝嗇,也不擔心年節無銀錢應對。”

這話換來幾聲附和,聲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