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轉眼又是兩三日過去了,秦雪衣白日裏與燕明卿一道去上書房讀書,晚上又跟著燕明卿去宿寒宮睡覺,兩人天天膩在一塊兒,生活過得分外充實。

大約因為秦雪衣的父親曾與劉太傅有過師生之情,劉太傅對她的態度很是溫藹,十分耐心,秦雪衣也頗不好意思,趕著鴨子上了架,努力苦學起來。

正如燕明卿曾說過,讀書也不止聽講做學問,還有禮樂禦射書數六藝,因著劉太傅年事已高,便由其他的翰林院學士充當太傅。

這一日,要學的是樂,劉太傅沒來,來的是別的太傅,秦雪衣跪坐在席上,正在與燕明卿一同看手裏的話本,右邊還扒著一個小團子燕薄秋,她年紀還小,看不懂那書,頗有些無聊,見前面的燕涿回頭看過來,便擠眉弄眼地沖著他做鬼臉。

燕涿生氣地瞪著她,對自己的侍讀道:“你幫我去打她!”

那侍讀只比他大個兩三歲,雖然高半個頭,但說起來也不過是個小豆芽,他看了看燕薄秋,有些為難道:“殿下,這……”

燕涿見他不肯動手,便推了他一把,然後自己起身要來抓燕薄秋頭頂上的小揪揪,豈料還沒碰到,燕薄秋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如石破天驚一般,把秦雪衣嚇了一跳,連忙扭頭來看,問道:“秋秋怎麽了?”

燕薄秋便嗚哇嗚哇地撲到她懷中,也不肯說話,秦雪衣擡頭正好看見了燕涿一副張牙舞爪兇神惡煞的模樣,燕涿一怔,立即放下了手,氣得漲紅了小臉,控訴道:“她在假哭!我都沒有碰到她!”

燕薄秋:“嗚嗚嗚……”

秦雪衣感覺到她在自己的脖頸處蹭了蹭,暖呼呼,濕漉漉的,明顯是掉了眼淚,不由十分心疼,摸了摸燕薄秋的頭發,對燕涿道:“殿下是秋秋的兄長,理當要愛護妹妹的,對不對?”

燕涿有點兒委屈,又很氣憤,卻無法辯駁,最後翻了一個白眼,把自己的侍讀一把推開,氣鼓鼓地坐回了原處,命令道:“你走開,離我遠點!”

那侍讀也是很委屈,老老實實地往旁邊挪了挪,跪坐好了。

燕薄秋還趴在秦雪衣的肩上,輕輕抽泣著,然後睜開了眼,正好與旁邊的燕明卿對視了一個正著,那一眼仿佛要將她的小把戲看穿了似的。

燕薄秋縮了縮,將秦雪衣的脖子緊緊抱住,連忙挪開了目光,不肯再看他。

正在這時,外面傳來了一陣輕微而穩健的腳步聲,不疾不徐,一個身著紫色官服的年輕人踏進殿內,風度翩翩,氣質溫潤,若端方君子,他對著跪坐在席上的幾人溫和道:“下官溫楚瑜,現任兵部郎中兼翰林院侍講,見過諸位殿下……”

他的目光在秦雪衣的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後微微一笑,才繼續道:“見過長樂郡主。”

燕明卿的眉頭倏然微皺起來,不知為何,他本能地對這個溫侍講生出幾分不喜來。

秦雪衣倒是沒察覺到,她對溫楚瑜有過兩面之緣,如今見是他來教導,還頗有些欣喜,拉著燕薄秋讓她乖乖坐好。

溫楚瑜在上首坐下來,慢聲道:“樂有六樂,分別是雲門、大鹹、大韶、大夏、大濩、大武,堯時有《鹹池》,舜時有《大韶》,禹時有《大夏》……”

他一邊說著,一邊看向下方的幾人,起初還好,幾人態度都很是端正,秦雪衣雖然聽不太明白,但坐姿很正,表情認認真真的,明眸若水,黑白分明,如初生小鹿一般,瞧著便讓人覺得可愛純真。

她右邊是燕薄秋,左邊坐的是燕明卿,時間一長,長公主大約是覺得有些無趣了,他一手支起下頷,側頭去看一眼秦雪衣,又或者低頭看書案上擺著的書。

而燕薄秋年紀小,把那無趣表現得更明顯,她拽著秦雪衣的袖子,去擺弄上面繡著的團花,坐在她前方的燕涿,兩眼無神地望著前方,眼皮子艱難地睜著,好像隨時要打瞌睡一般。

溫楚瑜:……

他只能將目光放在唯一認真聽課的秦雪衣身上,踱著步子繼續道:“古時樂舞,大多都是用於祭祀的,流傳至如今,其中不少已然失傳,唯有大韶與大武——”

“吧嗒”一聲輕響,有什麽東西從秦雪衣身上掉下去,落在席子上,一下子引去所有人的目光,溫楚瑜低頭一看,是一本書,封皮有些皺巴,顯然是被翻看過好些次了,上面龍飛鳳舞地寫著幾個大字:妖鬼奇談。

秦雪衣有點不知所措,她立即扭頭看了燕明卿一眼,燕明卿面不改色,從從容容地伸手,將那本書拾了起來,翻過來倒扣在自己的書案上,然後這才對溫楚瑜道:“一時不慎,將書掉了,溫侍講,請繼續。”

溫楚瑜的表情一言難盡,心道,你當我瞎了嗎?妖鬼奇談四個大字都不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