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褚國舅流放崖州,他是皇帝的舅舅,否則以他犯的罪,換個人就是滅族,而他僅僅流放。然多年酒色掏空了他的身子,半路上生了病,負責押解他的差役盡心盡力的延醫診治,還是一命嗚呼了。

褚家其他的子孫,皇帝並未追究,但考課未合格的,全部革職免官,褚家一眾子孫竟只有一人考課合格,還是個七品小官。

褚太後一生要強,從王妃到皇後到太後,做到了世上女人能夠做到的榮耀的極致,褚家以她為傲。不曾想,到了晚年,兄弟慘死,子侄罷官,而她被幽禁行宮,而這一切都來自她曾經最大的驕傲——李玄崧,褚太後忿恨郁怒。

母子一場,皇帝的性情,褚太後還是知道的,她了解皇帝,詛咒的話才能直擊皇帝的痛處。

出乎褚太後意料,李玄崧面色波瀾不驚,甚至眼神帶著諷刺的冷意,“眾叛親離?呵,托太後的福,朕前兩年早已體味到了。”

他身纏怪病,垂死之際,身邊早已眾叛親離,那時他忍著驚痛,身為皇帝的責任讓他忍下了這些人,唯一的願望只是死的體面些。

是上天垂憐,讓阿穗救了他,如今能讓他放入心中的也只有阿穗一人。

“你早就知道,”褚太後神情激動,“你是故意的,那時候你病的只剩下一口氣,現在怎麽全好了?你根本沒病,你故意的,故意讓哀家上當。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哀家不是你生母?你心思真是歹毒,故意算計哀家。哀家錯了,不是親生的終究不是親骨血,養不熟,捂不熱。”

李玄崧看著面色猙獰的褚太後,“若朕是你親子,那時你是否還會將朕重病的消息傳出宮?”

褚太後猛地睜大了眼,如果皇帝是她親子,她就不會受李緒那賊子的脅迫,更不會泄露皇帝重病的事。

“可你沒病。”褚太後不肯回答,更不願承認她有錯,一切都是皇帝的錯,她恨意洶湧,拿起手邊的藥碗向著皇帝砸過去。

藥碗在腳邊摔的粉碎,李玄崧對褚太後殘留的那點母子之情徹底煙消雲散,“朕不會動你,但謊報太後病情的人,朕一個不留。”

褚太後的確病了,卻沒到快死了的地步,李玄崧說完,褚太後面色灰敗的倒在枕上,她的心腹保不住了,從此她在行宮裏就真的成了一個活死人。

李玄崧走出殿門,乍然從幽暗的殿裏出來,夕陽照在眼上,竟有些刺痛,他擡手覆在額頭上,劍眉深擰。

“陛下。”薛妍穗輕輕喚他。

站在殿外等了許久,薛妍穗額頭、鼻尖都沁出了汗珠,瓷白的面頰染上了層薄紅,目帶憂慮,李玄崧心裏一軟,將被褚太後勾起的晦暗寒涼盡數壓下。

“朕無事,走,回宮。”

第二日,是李玄崧的生辰。

縱然李玄崧神色如常,薛妍穗還是能感覺到他興致不高,昨日與褚太後的見面,還是影響到了他。

李玄崧在外朝受群臣慶賀,薛妍穗在仁秋殿想著要給他什麽賀禮,原本預備的美食不合適了。

送賀禮,要送到對方心坎裏,李玄崧最喜歡什麽?薛妍穗想著想著紅了臉,雙手捂了眼輕輕嗤了聲。

“過生辰的人最大。”薛妍穗終於戰勝了羞恥心。

宴畢群臣,李玄崧踏著暮色到仁秋殿。

整個仁秋殿燈火輝煌,院中花樹上、廡廊、房檐等處懸掛了許多宮燈,燈身都用紅紗包裹,燈火暖融融的紅。

“陛下,皇後娘娘在寢殿。”

皇後娘娘未出殿門迎駕,皇帝視之如尋常,反顯得宮女、宦官們的小心翼翼多余。

李玄崧剛踏入寢殿,歡快熱烈的樂聲隨即響起,他腳步微微一頓,這是西域傳來的胡曲。

“奴婢參見陛下。”吹彈樂曲的樂師在懸垂的帷幔前行禮。

李玄崧撩開數層帷幔走到裏面,薛妍穗躲在一扇小屏風後面開口,“請陛下就座。”

腳下踩著的絲毯軟綿綿雲朵一樣,鼻間繚繞著幽幽暖香,在宴上喝了幾杯酒,李玄崧原本只有一點微醺,湧上的某種期待,讓那點微醺,忽而起了後勁。

他眼疾未好,踱了半圈找到了軟榻,大馬金刀的坐下。榻旁放一案,案上擺著花、果、水等。

帷幔外面,樂師快速敲打鼓點,李玄崧聽著密集如雨點的鼓聲,手肘撐在大腿上,傾身向前,雙目灼灼。

薛妍穗深深吸了口氣,凝神、靜氣,拋掉羞恥,踏著鼓點,赤足轉出屏風,幾個跳躍旋轉,來到李玄崧面前,眼波盈盈含笑。

杏黃薄紗小衫,金黃長裙,赤足,雪白的一截腰肢上垂著流蘇,這身裝扮頗似胡姬,卻更惹人遐思。薛妍穗曾經答應為李玄崧跳一支舞,後來讓她含混過去了,李玄崧也沒再提過。

今日他生辰,薛妍穗便想給他跳舞慶生,曼妙柔軟的舞姿跳不來,她另辟蹊徑,目光轉向了胡舞。胡旋舞若要跳出回雪飄飄,急如轉風,當然也不容易,薛妍穗自知舞技平平,就在舞衣上下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