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這日,皇家寺院奉恩寺佛鐘聲宏亮悠揚,佛殿內木魚橐橐,佛像前點著長明燈,高僧們分立兩側誦經。

皇家敕建奉恩寺的大德高僧誦經,京中五品以上命婦親祭,為秦國夫人謝氏辦的這場法會聲勢浩大。謝氏葬於奉恩寺後,工部尚書任總監,禮部侍郎任副監,皇帝恩準,秦國夫人墓高兩丈,享皇家寺院香火祭祀。謝氏入土為安。

午後,命婦們行完禮,宮中女官引眾命婦入靜室歇息,用些素點果腹。

冬日天寒,養尊處優的眾命婦待女官退出,都長呼口氣,有的靠著熏籠暖身,有的捶著腿腳,交好的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小聲交談。

“妻以夫貴,母以子貴,今日才知還有母以女貴。”有人羨嘆。

“噓,你可別動什麽心思?濟王府上沖撞了娘娘的兩家可沒見到人,以後入宮赴宴她們兩家更不用想了。”

“省的,誰敢亂動心思?”說話的人急赤白臉的反駁。

“別急,也就那麽一說,傳不出去。”有人左右調和,“不過,這位秦國夫人其實是位苦命人,她本是齊國公的原配,齊國公寒微時,陪齊國公吃苦受累,齊國公青雲直上時,卻突然暴斃。後來,齊國公功成名就,誥封齊國夫人的卻是崔氏。”

“齊國公涼薄無情,崔氏下賤狠毒,可憐了秦國夫人。”有人義憤填膺,“難怪娘娘……?”

話不用說全,眾人都露出心領神會的微笑,難怪對薛家袖手旁觀,這不是不孝,這是為生母復仇。

“可笑崔氏,奪人夫婿,逼死原配,到頭來一場空,善惡終有報。”

奉恩寺裏眾命婦小聲議論著,薛府裏,薛成捧著半碗灰白的糙米飯,這碗糙米飯已經涼透了,每咽一口,從喉頭涼到胃腑,往日這樣粗陋的飯食,薛家的奴仆都不吃,而此時薛成卻狼吞虎咽。餓得胃口著火一樣,薛成早已不再挑剔。

與薛成隔了兩三步遠的崔氏,也是捧著碗不顧形象的吞咽,甚至比薛成更不顧形象,婢女沒給她筷匙,她用手抓著吃。

“聽到鐘聲了嗎?是奉恩寺傳來的。聖人誥封先謝氏夫人為秦國夫人,今日在奉恩寺辦法會。”婢女們恭敬而虔誠,“咱們娘娘至孝。”

婢女們一聲聲的說著薛妍穗的好,“娘娘不僅至孝,還仁善,要不然咱們還不知要淪落到哪裏?哪能像如今,咱們沒有幹過壞事的,待薛家案了結,不僅銷了咱們的奴籍,還發一筆銀錢。”

“是啊。老天有眼,娘娘得了尊榮,先謝氏夫人也得了誥封,比裏面那位最風光時還要尊貴。”

“她現在可是罪婦,也配和秦國夫人比?”

婢女們的聲音高亢,薛成手抖了抖,蒼老的臉木著,仍一口一口的扒著飯。崔氏渾濁的眼,卻在聽到謝氏時眼珠慢慢清明,枯癟的臉頰顫動,那個低賤的村婦竟能成了秦國夫人,死後哀榮。而她呢,崔氏看著她布滿凍瘡的手,腫脹粗大,她開始顫抖,這樣扭曲粗糙的手,這樣粗鄙的活著,這不該是她,她是崔家嫡女,她應該錦衣玉食的活著。

“啊,啊。”崔氏癲狂大叫,看向木然的薛成,發瘋似的沖過去,“都是你,我才成了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薛成厭惡的將她推倒在地。

崔氏倒在地上放聲大哭,她殺了謝氏,奪來就是這樣一個沒有心肝的男人,她好恨。

……

轉眼進了臘月,宮女、宦官每人都得了新衣,宮裏喜氣洋洋。

謝氏得封秦國夫人,入土為安,薛妍穗放下了一樁心事。而且薛成、昌王都是秋後的螞蚱,就算皇帝病勢突然發作,他們也翻不了身了。薛妍穗對此很滿意。

“娘娘,尚衣局來人送枕頭,不知是不是合您的要求。”

大大小小的枕頭,式樣各樣,做工精致,薛妍穗看了一遍,有迎枕、靠枕、抱枕,是她想要的,莞爾笑道:“不錯,賞。”

在窗邊放置臥榻,榻上鋪三層錦褥,厚厚軟軟,薛妍穗躺在上面,懷裏抱了個抱枕,悠閑的翻著手裏的書頁。

薛妍穗和濟王妃說了那些寒門士子遇貴女的話本的荒謬,濟王妃樂得不行,拍掌說她原先看著總覺得如鯁在喉,卻又說不出哪裏不對,聽了這席話,如撥雲見日,她可算明白了。濟王妃樂過,也看不下那些話本子了,給書坊管事下令,要換一批好看的。

薛妍穗翻看的就是濟王妃書坊管事新送來的,是本詩集,頗有妙句,不過,翻了一半,她打了個呵欠,放下了。

濟王妃雅好詩賦,不然在宋女史面前也不能像個小迷妹,但薛妍穗對詩賦沒太大興趣。

放下手裏的詩集,薛妍穗翻找一番,將詩賦集子放在一邊,在話本子裏挑揀,翻了幾下扔一本,不報期望的又拿起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