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與處置褚國舅、彭王等人的雷厲風行不同,皇帝沒有即刻下旨將薛成下獄,而是命大理寺、刑部同審,監察禦史商直彈劾的十罪,一一審理。薛成既是先帝遺詔的輔政大臣,又是百官之首的尚書令,權傾朝野多年,黨羽眾多,雖被皇帝拔除了一些,但暗中依附與他的臣子依然很多。

眼明心亮的朝臣看得清局勢,皇帝要將薛成及其黨羽連根拔起,齊國公薛成完矣。

薛成手段毒辣,馭下極嚴,構陷大將軍許淮謀反一事,沒有證據證明是他指使。但是,監察禦史商直彈劾他的十條罪,每一條的審理,都牽連出不少與他有瓜葛的官吏,從這些人嘴裏撬出的消息,大理寺卿張興和刑部尚書賀仿都變了臉色。

“接著查,查到底。”皇帝批示。

大理寺、刑部忙得四腳朝天,困守薛府的薛成,日日夜夜備受煎熬,皇帝太狠了,鈍刀子割肉,他快要被逼瘋了。可西北大捷,許淮未反,薛成沒有兵馬,他只能成為皇帝刀下的魚肉。

死亡不是最可怕的,等死才是最可怕的,薛成夜夜驚夢,多日的驚悸失眠,讓他的身子骨迅速的蒼老衰敗,脾氣也變得古怪易怒。而面對死亡的勇氣在一日日的驚懼下消散,勝者為王敗者寇,可他不想死。原先的那一絲念想,一日日膨脹,被他當做了救命的繩索,他要見薛妍穗,這個他憎惡的女兒,此時是他最後的希望。

“想辦法給她傳信。”薛成拄著拐杖咳嗽不停。

崔氏眼裏布滿紅血絲,她原以為自己生來好命,望族嫡女,嫁的夫君是她親自選的才貌雙全的檀郎,風華正茂之際位極人臣,夫榮妻貴,兒女雙全,她的人生如錦繡璀璨。可這一切都在薛妍穗那個賤婢打斷阿駿手腳那日毀了,崔氏恨極了薛妍穗,怎麽肯求她?

“那賤婢心如蛇蠍,咱們府的禍事都是她帶來的,你要求她,失心瘋了嗎?”崔氏面目猙獰。

薛成被她劈頭咒罵,面子掛不住,掄起拐杖重重敲地,“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麽樣子?刻薄潑蠻,簡直是個撒潑的村媼。”

崔氏原本豐腴的身子暴瘦,臉頰凹陷,顴骨突出,頭發灰白摻雜,像是枯幹的稻草,薛成看一眼心生厭惡,不願再看第二眼。

這般毫不掩飾的嫌惡刺痛了崔氏,“你竟罵我是村媼?薛成,你有沒有心肝?我下嫁與你時,你還是個寒門子。村媼,你是不是想起那賤婢的生母了?”

崔氏紅著眼哭喊,“我就是死,那賤婢也休想我求她。”

“胡攪蠻纏。”薛成捂著胸口痛苦的喘息,“出去。”

崔氏不敢置信的看他,咬著牙跑了出去。

“生母?”薛成渾濁的雙眼透出一絲光亮,他想到了讓薛妍穗來見他的辦法。

這些天,皇帝步步緊逼,他快成了喪家之犬,可薛妍穗在宮裏並未受到牽連,看來皇帝對她是有幾分真心的寵愛。可這幾分真心能延續多久,後宮爭鬥的慘烈未必比前朝少,薛妍穗身為嬪妃,能依仗的只有母家,薛成迅速的謀劃出一個主意。

承嘉殿,薛妍穗靠著大迎枕,半躺在榻上,話本翻到一半,實在忍不住嫌棄,仍在了一邊。這落魄士子遇貴女的戲碼,她無法代入落魄士子,只覺俗套憋屈。

等下次見到濟王妃,和她好好聊聊,薛妍穗想著不能讓濟王妃的書坊總出這種看著堵心的話本。

話本看不下去,薛妍穗頗覺無聊,那日下雪讓皇帝撞見她玩雪,不止付出了喉嚨沙啞的代價,她再不能觸碰冰雪。她想親手堆個雪人,宮女、宦官團團圍著她求她不要動手,她悻悻作罷。

“娘娘,梅園的素心臘梅開了,濃香馥郁,今日天色晴好,娘娘可要去賞一賞?”張雲棟低眉順眼的問,陛下的話,他們不敢不聽,而且還是為了娘娘好,不過陛下只是說不許娘娘玩冰弄雪浸了寒氣,到園子裏看看花還是無礙。

踏雪尋梅,聽著就風雅,薛妍穗頗有些意動,然而想到前幾日在臨海大長公主府上的遭遇,她又意興闌珊,“本宮若是去了,估計不到半個時辰,梅園裏就人比樹多了。”

張雲棟張了張口,默默閉上,心裏又罵了一遍齊國公薛成,得勢時娘娘沒沾一點,如今倒黴了娘娘反而受連累。陛下待娘娘一如既往,宮裏上下沒人敢明著得罪承嘉殿,但人心變了。不止宮裏,宮外也一樣,總有人覺得娘娘是罪臣之女,遲早要失寵,蠢蠢欲動。

前幾日臨海大長公主的幼女痘疹痊愈,大長公主為了慶賀辦了場宴會,特意入宮給娘娘送了帖子,娘娘為了大長公主的臉面,出宮赴宴。結果,赴宴的一些夫人帶著自家琦年玉貌的小娘子,故意在娘娘面前說些什麽自家姑娘恭順、知恩之類的話。若不是臨海大長公主瞧著娘娘臉色不好,搶先將人趕走,娘娘險些要拂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