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二日,薛妍穗遣人接余夫人入宮,因她年歲不小又病著,特意命人備了一頂暖轎,一路擡進承嘉殿。

正殿裏,薛妍穗坐的筆直,眼神落在花幾上擺放的桂花上,韓道輝帶著數個宦官站在一旁,余夫人被兩個宮女攙扶著進來。

薛妍穗搖了搖手,“免禮,坐。”

宮女扶著余夫人坐下,她雙手按在膝頭,緊張的顫抖。

薛妍穗無聲的嘆了口氣,將余夫人接到宮,讓韓道輝帶許淮手書的那封信,她已算逾越了。

看了眼白發蒼蒼的余夫人,薛妍穗掐了一簇桂花揉搓,這個世道夫榮妻未必貴,夫禍妻卻一定同當,她動了惻隱之心。無論如何,讓余夫人生死都明明白白吧。

韓道輝展開書信,雙手托著,遞到余夫人面前。

余夫人還病著,呼吸一急,呼哧聲響亮,安靜的殿內飄蕩著她呼哧呼哧的聲音。

薛妍穗抿唇望過去。

“老身……老眼昏花,看不清……”余夫人話語斷斷續續,抖得像寒風裏飄落的枯葉,她站起身,顫巍巍的手不自覺的摸信紙,哪裏是看不清,不願相信罷了。

韓道輝看向薛貴妃,余氏的反應不言而明,這就是許淮親筆手書,還有必要讓她再看嗎?

薛妍穗點了點頭,既然都讓余夫人看了,就讓她徹底死心吧。

韓道輝皺著眉頭任余氏抓了書信。

余夫人的喘氣聲越發的響,像舊了的風箱發出的絕望的聲音,她老病交加,搖搖欲墜,“這是……是……是他的字。”

這個答案在預料之中,韓道輝深深皺著眉,要收起書信,余夫人蒼老幹瘦的手仍死死抓著。

“放手吧。”韓道輝沒有什麽惻隱之心,但他也不好對這個病重的老婦人下狠手扯開,何況還當著薛貴妃的面。

“娘娘,老身還是不信他會謀反。”余夫人緊抓著書信不撒手,哭聲蒼涼,“他不愛錢財,不愛美人,這些年他官職升得再高,吃穿上都不講究,糙米吃得,麻衣穿得,他唯一的念想就是殺賊人、殺蠻夷,成為一個鐵骨錚錚的英雄。”

韓道輝忍不住冷笑,“鐵證如山,還不死心?狼子賊心所謀愈大,隱忍愈狠。”

余夫人濁淚滾滾,她心裏還是不願相信許淮謀反,他膝下沒有一兒半女,他謀反圖什麽?

為了許家這些子侄,更是笑話,許郎身世尷尬,生來帶罪,他待二郎他們好,是為了母親臨終的遺言,為了贖給她帶來的罪,還不至於為了他們永世的富貴謀反。

但這封書信確實是他的字跡,她不會認錯,巨大的悲痛撕扯著她,淚如泉湧。

這種仿似將一生的眼淚都流出來的悲傷,看上一眼都難受,就連韓道輝都在冷笑後扭了頭不看她。

余夫人年老重病,身子骨本就虛弱,大悲大傷之下,倒在了地上,她仍拽著書信。

韓道輝手上一墜,連忙回過頭,愕然發現書信被余氏的眼淚打濕了一塊。

“放手吧。”韓道輝又說了一遍,余夫人閉著眼松了手。

這封書信是重要證物,被眼淚打濕了巴掌大一塊,韓道輝眼皮直跳,用袖子輕擦,可紙張吸水,有些地方已經洇透了,他怕暈了的字糊了,聚精會神小心翼翼的擦,擦著擦著,他忽然瞪大了眼,太過震驚聲音都劈了,“這是什麽?”

薛妍穗讓宮人扶起余夫人,突然聽得他大喊,嚇得抖了一下,“怎麽了?”

“這書信不對。”韓道輝死死的盯著書信看了一陣,留下一句話,拔腿就跑。

韓道輝一陣風似的沖出了承嘉殿,薛妍穗阻攔不及,書信不對,哪裏不對你說啊。

“書信不對?”奄奄一息的余夫人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暗淡的眼裏有了神采,“娘娘,那書信有問題,對不對?”

薛妍穗雙手重重一擊,一腔被挑起了好奇心卻不知後續抓心撓肝的煩躁。

“書信有問題,許郎沒有謀反,他沒有謀反。”余夫人像卸下一座山,挺直了傴僂的腰背。

聽到余夫人直接得出結論,薛妍穗也沒反駁,命宮人將她帶到偏殿安置歇息。

過了半個多時辰,韓道輝終於回來了。

“娘娘,那封書信是偽造的,不是許將軍所寫。是有人誣告許將軍謀反,陛下命暫封此事,請娘娘安撫余夫人,暫時不要透露此事。”韓道輝說道。

“如何偽造的?”薛妍穗忍不住問出來,余夫人都沒有認出字跡,仿寫之人的字跡能以假亂真,韓道輝又怎麽發現不對的?

“字跡確是許將軍的。”

薛妍穗疑惑之色更濃。

“字跡是許將軍的,但書信不是許將軍所寫。”韓道輝如此這般解釋了一遍,“應是許將軍身邊親近之人收集了他的手書,剪下一些字,拼成了這封書信。”

“原來如此。”薛妍穗這才解了疑,“好精巧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