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承嘉殿,一大早,在殿裏當差的宮女宦官拖拖拉拉的聚在院子裏,努嘴瞪眼,嘀嘀咕咕。

“日日要我等在日頭下幹曬,貴妃究竟要做什麽?”

“唉,真是倒黴,跟了這麽個沒用的主。”

“誰說不是呢,尚食局送來的飯食,都是冷的,她一句話不敢說,連累咱們也得跟著吃冷飯。賞賜一次沒見過,還要日日受折磨,這差我是當不下去了。”

“咱們雖然卑微,但宮裏聖上、太後娘娘、賢妃娘娘都寬宏慈悲,我拼了這條命不要,也要告她一狀。”

這個提議引來了諸多應和,一個站在最後面的小宦官,默默的記下了說話的人。

一刻鐘後,竹簾上懸掛的小鈴鐺叮叮當當的響起,說話的人知道薛貴妃要出來了,可他們不止沒住嘴,還拔高了聲音。

自從進了承嘉殿當差,薛貴妃的懦弱,讓他們逐漸沒有了畏懼,繼而輕視。

傳言薛貴妃要得寵,他們惴惴不安了好些日子,發現薛貴妃根本不會得寵,又得了高婕妤的吩咐,他們變本加厲。

殿門口的長廊上設了案幾,薛妍穗坐在圓幾上,沉默不語,一如前面幾日,似乎她要宮女宦官們從天色剛亮站到日上中天,只是為了折騰他們。

若說有什麽不同,今日她捧了一只一尺長的木匣。

“奴婢們究竟做錯了什麽,貴妃要如此折磨?”站在最前面的宮女尖聲發問。

薛妍穗漫不經心的開口:“將本宮的命令復述一遍。”

宮女聲音刺耳:“奴婢問的是娘娘為何隨意折磨我等?”

“有人能說出嗎?”薛妍穗不急不怒。

“娘娘到底什麽意思?”宮女急赤白臉,薛貴妃的反應,出乎她的意料,讓她不安。

忽然,有個小宦官出列,跪地,聲音響亮:“娘娘吩咐,凡承嘉殿當差的宮女、宦官,必須列隊,不許嘻笑打鬧,不許竊竊私語,娘娘問話才許開口回話,娘娘說散才許散。”

“很好。”薛妍穗打開木匣,放在案上,滿滿一匣子的金銀珠玉在朝陽下燦燦生輝,“你叫什麽?”

“奴張雲棟。”小宦官磕頭。

“張雲棟,賞金珠十顆。”薛妍穗輕描淡寫。

小宦官張雲棟喜得嘴巴大張,躬身小跑上前磕了頭,領了賞賜,雙手捧著一把金子,回了隊列。

黃澄澄的金珠,勾住了所有人的眼,其他人嫉妒的眼珠子都紅了,張雲棟只是承嘉殿最低微的粗使宦官,他都能得賞,自己憑什麽不可以?

人心亂了。

“還有人嗎?”薛妍穗拎起一支金雀釵,隨口問道。

短暫的沉默後,爭先恐後的聲音響起。

“奴知道……”

“奴婢知道……”

宦官、宮女接二連三跪了出來,薛妍穗一一賞了。

最後,一共有五個太監,四個宮女領了賞,不足一半。

薛妍穗起身,眉眼一厲,“本宮一向賞罰分明,聽話的賞,不聽話的罰。凡不遵本宮之命,笞二十,張雲棟,行刑。”

領頭宮女面色大變,“張雲棟你敢?你一個粗使宦官,敢打我?掌管後宮的是賢妃娘娘,娘娘不會饒了你。”

“堵了她的嘴,就在這兒打,都睜大眼眼看著,這兒是承嘉殿,聽的是貴妃娘娘的令。”張雲棟高喊。

張雲棟身份卑賤,又得罪了宮裏的大宦官,承嘉殿裏人人都能踏一腳,他卻不服,貴妃看到了他的不甘,給了他翻身的機會,他拼命都要抓住這個機會,將往日受到的欺辱一一還回去。

竹板子一下一下的打在領頭宮女身上,領頭宮女嘴裏堵了帕子,可那溢出的嗚嗚咽咽的聲音,讓人頭皮發炸。

院子裏霎時安靜了下來,不久前口放厥詞的幾個人,眼神慌亂,冷汗涔涔。

他們看向前面的薛貴妃,第一次露出畏懼的神色,祈求這一次薛貴妃能放過他們。

然而,他們的希望落空了。

張雲棟打完二十板子,挨個將他們這幾日來說過的話重復一遍。

“請娘娘發落。”

被指認的人一臉絕望。

薛妍穗坐在幾上,雙肘撐在案上,手托著腮,仰面望著天空,似乎被天上的流雲吸引了,忘了眼前還有要她處置的人。

等待宣判是最難熬的,漫長的沉默,有人受不住了,跪在地上,咚咚的磕頭,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求貴妃娘娘饒了奴。”

就連張雲棟都在這沉默中不安了,生怕哪裏做的不對,不合貴妃娘娘的意。

又過了好一會兒,薛妍穗才把注意力從天空流雲上轉到眼前,她笑了一下,慢條斯理的開口:“求饒的六人免罰。至於剩下的三個人,將他們六個人的一塊領了,各杖六十。”

“多謝貴妃娘娘開恩。”得饒的人驚喜若狂,磕頭謝恩。

而將他們的罰領了的三人,充滿仇恨的看著磕頭謝恩的人,還有一個轉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