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2/2頁)

說起來,長禦到底為什麽沒跟姑姑一起呢?

幾年沒從這邊走,過了橋才發現,廢園的圍墻已經修葺一新,沒法從園子裏抄近道穿過去了。我只得從圍墻外頭繞了一大圈,比直接走正路還遠。

途中經過園子正門,門上尚未掛牌匾,但屋檐下的燈籠上墨筆寫著“虞”字。昨日來瀾園時我聽管家說過一句隔壁園子被陛下賜給某位新貴了,仲舒哥哥也說過朝中姓虞的人不多,難道是虞重銳?

那他不就有了比劉夫人家還大的一片湖!

門口停著一輛馬車,大約他赴完了宴在此處逗留,尚未回城。我怕再跟他撞上,遠遠躲著趕緊繞過去。

回到瀾園,正要去找姑姑,先在花園裏遇到了四堂嫂。她身懷六甲即將臨盆,我有大半月沒見她了,以為她閉門休養,沒想到原來在這裏。

四堂嫂解釋說:“天氣越來越熱,府裏人多嘈雜,我總覺得燥熱燒心,夜裏也睡不好。這邊清靜適宜,小周娘子就安排我過來了。”

“要在這裏待產嗎?”

“馬上就要臨產,恐怕受不了車馬勞頓了。”

其實我覺得瀾園沒有家裏好。我還未成親,但我也知道女人生孩子猶如過鬼門關。這邊地處偏遠,萬一有個突發狀況,請大夫搬救兵都很不便利。我娘就是在這裏生我難產過世的,大概也是因此姑姑覺得瀾園不吉利,從那以後就不愛來了。

姑姑冷置了瀾園,園子裏便長年鮮有人來,只放了一些年老的家仆在照應,吃穿用度肯定沒有家裏照顧得周到。我看四堂嫂在這裏養得不好,雖然腹大如鼓,其他地方反而比月前我見她時更清減了,臉頰都凹了進去,面色委頓,精神頭不足的樣子,身邊也只有一個陌生木訥的丫鬟陪著。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懷著孩子是不是特別辛苦?”

她往後退了一步,似乎不喜歡我這麽碰她。以前我跟四堂嫂多親熱啊,堂兄赴職不在家的時候,我們倆頭靠頭睡在一張床上,整晚有說不完的話,現在她竟對我也見外。

或許初為人母就是這般,過於緊張戰戰兢兢罷了。

她抱著肚子說:“還好,這孩子很乖,不折騰人。”

不折騰人她還瘦成這樣,看來生孩子真是個苦差事。我欣喜道:“乖巧貼心,是個女兒吧?”

我雖是長房長女,但祖父和爹爹成親生子都很晚,所以叔公叔叔們家的孩子反而好多都比我年長,譬如四堂兄就是二叔公的孫子。如今堂兄們已經養育了五個下一輩的侄子,還沒有侄女。

我們家天生沒有女兒命,我和姑姑都是同輩裏唯一的女孩兒,再往上的姑奶奶更是沒有聽說過。如果四堂嫂能生下孫輩第一個女兒,那祖父和二叔公該多歡喜呀。

我一想到馬上要有一個軟綿綿奶乎乎的小侄女兒,就覺得心尖像夏日的酥酪一般融化了,我就明白了姑姑為什麽這麽疼愛我。以後我也會一樣疼愛她,讓她做全家人捧在手心裏的寶貝兒。

四堂嫂聽了這話卻臉色一變:“不到生出來,誰也說不準。”

她顯然期盼的和我不同。世人多重男輕女,盼生兒子,我以為我們家的人不這樣的。我有些失望,但不想惹四堂嫂不開心,便說:“男孩兒生來乖巧聽話,那就更好了!”

四堂嫂到底還是生了芥蒂,沒說幾句便托辭要回去休息。我辭別她去姑姑下榻的院子,君柳在房門口守著,說姑姑精神不佳,正在午睡。

我看左右只有她一個人隨侍,便問她:“長禦呢?姑姑平日都帶著他的。”

君柳趕緊把我拉到外間,側耳細聽確定房間裏沒有響動,方壓低聲音道:“姑娘以後可別在貴妃面前提長禦的名字了,就當沒有這個人吧。”

我當然要問:“為什麽?”

君柳面露戚色:“長禦……長禦被陛下賜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