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2/3頁)

多年之後,在她的記憶裏,城東的這幢房子已經成為了一塊不敢觸碰的影子。

可現在,那些可怕的變故卻好像只是她的一場夢境。

門衛認得她,放行她的車後還熟稔地跟她打了聲招呼,金窈窕停好車,抱著留有余溫的鍋站在自家門口,卻發了很久的怔,才擡手按響門鈴。

下一秒大門打開,門禁裏傳出了從小看她長大的岑阿姨的大呼小叫:“金總!太太!窈窕到家啦!”

窈窕反應一秒才意識到這個“金總”喊的是父親而不是自己,轉念就笑出了聲。

家裏熱鬧得很,剛進屋迎面就撲來一道胖墩墩的黑影,緊接著她就手上一空。

岑阿姨搶過砂鍋,大嗓門震得人腦仁都疼,金窈窕此時聽來卻只覺得親切。

“怎麽還帶了個這麽重的鍋,你這小身板能幹這個麽!”

金母也緊跟著岑阿姨的話教訓她:“臭丫頭你怎麽看起來好像比前幾天還瘦了,是不是又在搞那個減肥?還有今天外頭都幾度了,還穿裙子到處亂晃,你別嫌媽嘮叨,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知道了,風濕疼起來有你哭的!”

遠處廚房的大門打開,金父挺著肚腩跟飯菜的香味一並出現,腰上還系著圍裙,一邊擦手一邊不苟言笑地打量了她一圈,同樣不甚滿意的樣子:“看看你那個頭發,像什麽話,染得跟營養不良似的,哪像個快結婚人的樣子。沈啟明也是的,都不知道管管。”

聽著這些鮮活的罵聲,一瞬間金窈窕鼻酸得一塌糊塗,差點沒掉下眼淚。顧不上自己正被聲討,她一把抱住近在咫尺的母親,將頭埋進對方溫暖的頸側:“媽……”

金母正要掀鍋蓋看裏頭的東西,冷不防被她一抱,又聽到女兒的哭腔,頓時嚇了一跳。她反手將女兒摟住,聲音著急起來:“怎麽了?哎喲怎麽了怎麽了?媽在這呢在這呢,說你兩句你哭什麽你。”

金父愣了一下,也快步過來看情況,被金母瞬間找到了新的指責對象:“你這個老頭真是,丫頭難得回來一趟,你一見面就說她頭發,你想幹什麽?染頭發不像樣,都跟你似的掉光才像樣?”

金父被指責得眉頭一豎,手下意識抹了把鋥亮的腦門,一臉威嚴不容挑釁的樣子,可瞥了眼疑似被自己氣哭了的閨女,又顯得呐呐:“我又沒說她什麽……”

金窈窕松開母親又一把撲進親爹懷裏:“爸,我沒哭,我就是想你們了。”

金家是很傳統的家庭,就像這個國度裏大部分的家庭那樣,每個人都含蓄得羞於將情感表現出來。因此過去的很多年,金窈窕一直在想,為什麽自己沒有在父母還在世的時候每天多抱抱他們,就像現在這樣,讓他們清晰地知道他們於自己而言有多重要。

金父第一次碰上這樣直接熱烈的情感表達,明顯也慌了,竟然舉手做出投降狀來,連往日的威嚴都難以為繼。但再怎麽不知所措,親生閨女毫不掩飾依賴的撒嬌都叫他這個父親本能地柔軟下來,金父生疏地拍了拍女兒的肩膀,往日最擅長罵人的嗓門溫柔得連自己都不敢多聽:“好啦好啦,都是能做媽的年紀了,還回來跟我們撒嬌,你這孩子,什麽時候能讓我跟你媽放心哦。”

金窈窕又難過又想笑,嚴肅古板的父親竟然也能用這樣的聲音說話,過去的自己怎麽就一點也沒想到呢。

她松開僵硬得像塊鐵板的父親,捏了捏放好砂鍋回來的岑阿姨胖胖的手,岑阿姨跟看一個小孩子似的看她笑:“金總就是嘴硬,其實和太太在家也天天都念叨你呢。今天知道你要回來,還親手下廚燒了禿黃油。你呀,平常多回來看看我們,哪怕只留下吃頓飯也好呀。”

——

被閨女這麽一抱,接下去的時間裏金父的好心情連掩飾都掩飾不住,整個人都神采飛揚的,還頭一次不等岑阿姨和金母動手,主動給全家人都盛好了飯,更一改往日的少言做派,絮絮叨叨給金窈窕介紹自己做的禿黃油。

金家是淮揚菜世家,金父除去家學淵源,早年還師承粵菜名廚,因此尤其擅長烹調水產,禿黃油更是他的拿手絕活。這玩意看似簡單,只是蟹粉蟹膏用豬油烹調,可想真正燒出精髓,卻並沒有看上去那麽容易。

金父用恨不能把菜喂進女兒嘴裏的架勢,仔仔細細用金燦燦的禿黃油拌那碗油潤噴香的米飯。金母跟岑阿姨相視一笑,都覺得哭笑不得,金父觀念傳統,餐桌上向來奉行食不言的禮儀,家裏還是頭一次這麽溫暖熱鬧地吃晚餐。

可偏偏有人不識相,非得在這個時候打擾。

金窈窕隨手放在客廳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岑阿姨過去一看,立即殷切地取了來:“窈窕,是小沈總打來的。”

金窈窕聽得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這時候的她跟沈啟明還沒有結婚,因此岑阿姨他們也只稱呼沈啟明為“小沈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