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他回來了

青州王帳中。

火盆通紅,燭光照得透亮,熱水換了許多盆都帶血,滿帳子酒精的味兒。

李恒赤著上身坐在榻上,看著軍中大夫洗傷口,並用白布包起來。

盧士信立在邊上,摸著鼻子道歉,“延之,對不住啊,我手就松了一分勁兒。”

青州王也斥道,“你平日莽撞就算了,怎麽關鍵時候還粗心?若非延之手穩,又及時用護心鏡擋了,只怕你幾條命都賠不起。”

盧士信也不嬉皮笑臉了,他深深地一鞠躬,“延之,你便原諒哥哥吧。下半輩子做牛做馬,哥哥賠給你。”

李恒擡手讓他起來,只道,“不用下半輩子賠我,只幫我一件小事即可。”

“你說。”盧士信起身,“一樁小事換下半輩子,劃算。”

“幫我去先鋒軍點一百兵士,準備二百好馬和三天的食水。”

盧士信心驚,“延之,是還有甚重要人物沒抓住?你現在有傷在身,交待哥哥一聲便是。”

“我要回龍口,馬上。”

青州王也驚異道,“延之,你出去好幾個月,瘦了許多,身上明傷暗傷不少。不若在郡城好好休養,我自派人將你娘子接來,可好?”

魏先生立在後面,卻未出聲。

“不。”李恒掙紮著起來。

“這是為何?”盧士信連忙去扶他,又要給他找好衣裳換,手忙腳亂得很。

“我只怕去得晚了,見不著人。”李恒忍著傷口的痛,將衣裳穿好,披掛銀甲。

青州王畢竟是王爺,掌著幾十萬大軍,現又得了京州,哪兒有不通人事的?

他立刻皺了眉,目光掃過盧士信,魏先生,朱世傑和其它那些人。盧士信是懵懂的,魏先生面無表情卻有些晦暗,朱志傑強行鎮定,其它老將或謀臣或多或少有閃避。他眼睛微微一眯,大約是有點方向了。

只李恒實在人才,又著實令人愛又恨。

愛他智勇雙全,愛他連京州王都敢殺。京州王雖戰敗,但好歹是一王爺,且和他有故交。若將他殺了,那殺他之人,只怕惡名要傳揚天下。畢竟京州王親朋故舊遍天下,又是士人中的頂層。因此,盧士信明明發現了京州王要利用軍靴中的刺刀殺死青州王,卻依然不敢砍頭而失手傷了李恒。李恒卻絲毫不怕,完全沒有心理負擔,直接削了那人頭,擔下那弑王族的罪名,徹底解除了青州王的後患。怎不令人愛?

可愛之余,則是恨。他為何非自己親生?又恨他居然在軍中聲望如此高漲,襯得他幾個兒子草包一般。

幸好,李恒還有一軟肋,在龍口。幸好,京州當地士人只怕恨李恒入骨血。

青州王想通此節,兩眼淡淡地從朱世傑身上掃過。朱世傑本就有些心虛,又被父親看過來,後背早就炸毛,只差兩股戰戰。柴文俊從後方抵住他,才令他冷靜下來。

大帳門口響起聲音,是朱襄在呵斥衛兵。

青州王見世子如此失態,還有甚不明白?他有些惱恨,“外面甚事?”

朱襄進來,身後卻跟了崔媽媽。她道,“父王,早前崔媽媽來營中尋恒哥,然恒哥未回,我便將她安置在我賬房中。現恒哥回了,我便將人帶過來——”

朱世傑不可置信地看著朱襄,隨即冷下來,反倒是清醒了。

“崔媽媽?”青州王眉頭皺得更緊了。

“我十三歲那年,貪圖父王的好馬,偏要去騎。結果馬不聽我調令,驚了。是崔媽媽沖出來拉住馬——”

青州王這才想起來,是李恒那個悍勇的阿姆。

崔媽媽聽朱襄說話,二話不說捧出柴文茂寫的那封信,跪下,“求王爺,給我家夫人申冤。夫人冤枉,龍口百姓無辜,請王爺做主,救救他們。”

青州王待要開口,李恒卻已經穿好銀甲出來,他伸手接了信,直接拆開看。

魏先生要斥責,青州王卻道,“他情之所至,不必計較。”

李恒一目十行看完,身周圍纏繞的血氣更甚了,兩眼死死地盯著朱世傑。盧士信心知有異,趕緊從側門溜出去,先去點兵,再去備馬和食水。延之什麽都好,就是寵愛他家小娘子太甚,只怕是要大鬧一場了。

果然,青州王也看了信,沒看完便震怒地將信丟給朱世傑。

朱世傑接了,看完,面上顯出震驚和難堪來。他道,“賤婢誤我。來人啊——”

立刻有兩個衛兵來。

朱世傑道,“立刻去我營中,將那姓王的女子斬了。她一暖床賤婢,父兄居然敢對將軍夫人那般黑手,實在不可饒。速去。”

衛兵應了是,立刻出去。

營帳中俱靜下來,朱世傑沖李恒拱手,“延之,是義兄管教不嚴,令弟妹委屈了。”

戲往常到此,也就該結了。

所有人,都等著李恒給一個台階。

李恒走到朱世傑面前,良久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