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拜神不求神

月下狂奔,春風如刀。

涼氣從鬼面的縫隙裏拍在李恒的臉上,他的胸口卻一陣火熱。

百乘的馬蹄全部包了布巾,打在地面一陣悶響。

快馬輕裝,只半夜的功夫便抵達十丈城。

馬近得幾乎能觸到城墻壁,這才聽見城樓上響起警戒的鑼鼓聲,便陸續亮起許多火把照亮。距離足夠近,但倉促間卻無法上弓箭手,黑夜裏也瞄不準不斷晃動的人馬。

他眯眼看了一下城樓上的火光,寥寥幾處,甚至無甚人聲。

崔明友雖命人守城,只怕也未料到他來得如此快,日常的守備松懈了。

他心裏道了一聲好,手往前一別,人馬分成了三組,自去東西南城門,獨留北門。

人馬貼著城墻壁立,另有幾人脫了甲胄,套上繩索後輕快地往城墻上攀爬。十丈城乃小城,城墻不知修築多少年,到處都是坑洞,十分利於下腳。只一會兒功夫,那幾人便上了墻頭。

幾聲淺淺的呼聲,刀光閃動處,血噴如泉湧。

須臾,城中開始有喧嘩,是沉睡中的人驚慌起來。

然沉重的木栓頭被挪開,城門大敞。

當十丈城的人絕望地站在街邊時,李恒已經昂頭沖入了城中,血色彌漫了他的雙眼。

顧皎夢中驚醒,李恒那雙湛藍的眼睛居然變成了赤紅。

她翻身坐起來,後背一片冰涼。

楊丫兒在廊下翻曬冬日的大衣裳,聽見聲響問了一聲,“夫人,怎麽了?”

含煙也在,“可是昨日寬爺爺和三爺爺吵起來,你擔憂了?”

昨日茶話會,來的時候大家都挺高興。

特別是見顧皎在旁,個個都十分推辭客氣,只說幹活兒會,種田的技術談不上。

寬爺不是那等矯情人,便首先談及自己在萬州如何種田,積累了哪些經驗。針對龍口生產的水稻,說了自己的諸多想法。別的都還好,只這種稻子一道,顧家三爺爺算是個行家,一聽便有了意見。

兩人就兩個州府的不同氣候條件,稻種,如何發種子,如何培植秧苗,如何下秧,爭論了起來。

各不相讓,自然便吵起來了。

最後不歡而散,雖然還沒到掀桌子的程度,但也差不多了。

顧皎見此,還真不十分擔心。顧青山是生意人性格,縱然對李恒有許多的恨和不甘心,也能做出面上的和氣來,這便是腹黑和心機;然當面吵起來的顧家三爺爺卻直率了許多,就事論事,完全不帶什麽其他因素。大約仿佛後世高技術的,智商不低,情商有待修煉。

不過,她既然作為項目負責人,該當要辛苦這些。她先和寬爺告了個罪,自追出去找三爺爺說話,安慰寬解了好一番。

三爺爺也松了口,只道,“咱種了一輩子田,通沒聽過他說的什麽方法。他要是不弄出個究竟來,我是不會聽的。一年的收成,只看年頭,我不和他胡鬧。”

顧皎連連賠罪,只說不胡鬧,必然在自己單分出去的幾畝地上實驗了再來。

“不是。”顧皎下床,披著外袍趴在窗邊,“做了個噩夢。對了,此間可有廟宇,求神拜佛那種?”

“這處只有一個龍王廟,求風調雨順的。”楊丫兒回。

顧皎怔了半晌,“去。”

抓瞎的時候,管不了是哪個方向管什麽的神,只要能求,便是好的。

楊丫兒和含煙對看一眼,均感覺有些不對起來。

顧皎心事重重地打扮好,換了外出的裝束,全身一點金銀也無。

早食只一碗粥,卻準備了許多酬神的謝禮。

楊丫兒拎著東西出外院的時候,碰見寬爺爺和壽伯說話。

“去哪兒呢?”寬爺問。

“那處有個龍王廟,我且去拜拜。寬爺爺要不要一起,求個風調雨順?”顧皎邀請。

寬爺笑了一下,“少夫人,你信神呢?”

顧皎搖頭,“一為春遊散心,二是找個地方說說心中所想,以堅心智。”

寬爺沒想到是這樣的答案,笑了一聲,“同去,同去。”

去的人多,壽伯不免要準備行頭。顧皎和寬爺都拒了,只要了兩個驢車,供走不動路的時候歇腳使。壽伯無法,緊急去叫了海婆,讓海婆跟著,一路上且伺候著。

龍王廟立在能望江的一處半山上,泥墻青瓦的一個小院,供的是龍江中的某位龍王。

驢車行到山腳下,眾人下車步行。

山下小徑往上,走了足半個時辰。不是路遠,乃是顧皎身體虛弱,多走幾步便要歇腳。

“你怎地連個老人家都比不上?”寬爺倒是十分悠哉。

海婆解釋,“夫人從小就身體差——”

“那也是你們嬌生慣養的。”寬爺嗤之以鼻,“吃得精細,沒凍餓過,也沒勞作過。人的身體,便是個存魂兒的器物。器物不使,早晚便要糟爛。你們以為是疼她?豈不知是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