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占我地兒了

龍口縣城,校場西府,李恒的臨時住處。

張燈結彩,火燭輝煌,紅帳軟香。

海婆立在新房門口,面無表情,內心懊惱。今日種種,近五十年人生所未遇。她實在過於托大,差點害了少爺和小姐的性命。

那李恒天煞孤星,視規矩禮儀如同兒戲,把弄起人來遊刃有余。龍牙關口事畢,顧皎身體終於垮了,他居然直接擄了人回城。抵達縣衙的時候,雖然婚堂和新房早就準備好,但吉時已經過了。且新娘子昏睡不起,根本無法拜天地。他冷笑一聲,“婚書換了,顧皎就是我夫人。縱然不拜天地,難道天老爺和地老爺開能開口說不是?”

居然連天地也不準備拜。

海婆羞憤,李恒卻一副誰也莫奈他何的樣子。

還是顧瓊,聽說這事兒後,拎了一把長刀闖進來,劈頭蓋臉便劈,卻被周志堅給弄了出去。

哪兒料到,這番鬧後,李恒抱了顧皎去喜堂,隨隨便便地給天地各鞠了一個躬,便算是走過了程序。

顧瓊還不滿意,魏先生道,“我家將軍長這麽大,只跪過親長,還從未跪過天地。”

言下之意,給臉就趕緊接著,別得寸進尺。

顧瓊紅著眼睛跑出去,連專門招待舅老爺的酒席也沒吃。

李恒無所顧忌,將顧皎抱回新房,放在床上,“魏先生等會來給她切脈開藥,死不了的。”

話說完,擡腳便走了。

海婆無法,抓了一把錢給柳丫兒,讓她出去找管家要熱水;又帶著楊丫兒和勺兒,從堆滿後院的箱籠裏翻出換洗衣裳;含煙束手無策,站墻邊默默飲淚,她訓斥了一通,將人趕去偏廂收拾下人們要住的屋子。

手忙腳亂間,院門開,有兩個健婦擡了熱水進來。

海婆立刻讓柳丫兒幫忙,脫了顧皎身上厚重的衣裳和釵環,給她洗澡。

衣裳一脫,她便有些忍不住了。顧皎長得瘦小,身體不算健壯,極度畏寒。在顧家呆的那幾日,白天晚上都燒著火盆還嫌冷,自個兒睡覺的時候,在床上窩半日也暖和不起來。她本就病了,又在轎子裏顛了幾個時辰,末了還被李恒叫出去。一通凍,一通嚇,全身燒得通紅,嘴唇幹裂,手腕和腳踝上的皮也皸了起來。

遭罪啊。

好容易將人洗幹凈,屋子裏燒得暖起來,蓋上錦被;請魏先生來切脈,開藥,讓勺兒去廚房熬。林林總總,剛把熱粥和湯藥端上來,已是深夜了。

新人的房中事她管不著,可李恒滿身酒氣和戾氣地又回院子,她就不能放著不管。

顧皎自不知外面人的紛擾,她只沉在一片亂夢中。一忽兒覺得就這樣病死了,大約能回現代;一忽兒覺得當真死了,萬事就空了,更不用說回現代的事。

真正醒來,是被喉間的痛癢折磨的。

她淺淺地咳嗽幾聲,睜開眼,又是一處陌生的房舍。高梁寬屋,幾個燭台照得屋內透亮,視線範圍類的一切,包括近處的屏風和遠一些的房門,幾乎都是紅的。

她嘆口氣,還是沒回得去。

“醒了?”

聲音涼絲絲的,是李恒。

他背著燭台坐,半個身體隱在陰影中。已是脫了銀甲,只剩一身月白色的內袍,顯出少年人略清瘦的寬肩和長胳膊來。大約是常年行軍,腰自然地挺直,即便坐著也顯得十分挺拔。他手裏捏著一張紙,微微垂頭,額頭到下巴微微垂出一個弧線,被燈照出淩厲的陰影。

居然,脫了鬼面?

顧皎胳膊用力,想撐坐起來。然頭腦昏沉,四肢無力,努力了一會兒毫無建樹。

“叫你丫頭進來?”他將紙疊起來,起身又問。

還是不要了。她昏過去的時候差不多晌午,又冷又病又餓,身上也臟得不行;這會已經換了幹凈寢衣,雖然還病餓著,但身體暖洋洋的;再看窗外,已然深夜。海婆和丫頭們擔驚受怕一整天,肯定又照看了她許久,讓她們多休息吧。

她搖頭,張嘴要拒絕。開頭幾個字,卻完全發不出聲音,被痰封住了。

李恒看著她,隨手將紙壓在桌面上。

她輕輕地清嗓子,待能發出聲音後,本要請他幫忙倒水和找點吃的東西。話沒出口,瞥見他隔岸觀火的樣子,立刻清醒了。李恒是誰?日後的暴君啊。能被搞出一個‘厲’字,肯定是極不好相處的。他白日的表現,差不多完美地詮釋了那個字,怎麽可能伺候人?打住,趕緊打住。

想明白後,她硬撐著坐起來,很艱難地靠在床頭。可惜老天爺不支持她的自強,整個人軟得跟面條一樣,好不容易靠上去又整個滑下來。

顧皎對這個身體也是服氣了,穿越不給點金手指就算了,為什麽還要把她的體魄拿走?

李恒卻動了,緩緩從燈影下走出來,架子床邊上的燭台照得他面龐發光。高眉深目,雪膚黑發,鼻梁英挺,眼眸居然泛著淡淡的藍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