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燈架上的燭火燃得正旺,一室暈黃。
楚郢起身將燈滅了,倒在床上,窗前月光明亮,他全無睡意,只是閉著眼按了按有些發疼的眉心。
十四巷裏寧莞一夜未眠,第二日早時從畫室出來時,神色不大好,眉間郁郁,更是少有的兩眼發紅,嚇了蕓枝一跳。
往日也曾熬夜配藥什麽的,雖亦是憔悴疲憊,但也不至於是這般嚇人模樣,她捧了粥放下,忙忙就要出去找大夫。
寧莞深吸一口氣,拉住人,聲音微啞,“只是吹了風有些頭疼,不礙什麽事。”
蕓枝將信將疑,又想起她家小姐自己就是大夫,便點點頭,沒說什麽。
寧莞回房間去,絞了熱水帕子擦臉,簡單洗漱,又坐在梳妝台前發了會兒呆。
蕓枝轉去將那套黑紗裙取出來,回頭就見她正在綰發,細瞧之下,驚呼出聲,“小姐,你在做什麽呢?”
寧莞停下動作,看著鏡中綰好的婦人髻,半晌長長又深吸一口氣,強壓心緒,還是拔了釵笄,將長發散了下來。
蕓枝靜看了一會兒,心中嘀咕,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哪裏奇奇怪怪的。
這邊換好衣裳,寧莞跟寧暖寧沛他們一起吃了個早飯,喝了兩口粥。
她不必特意去上朝,離正式上值還有些時候,就抱著七葉在院子裏的老梨樹下坐著打發時間。
七葉豎起耳朵,兩只爪爪扒著她的衣裳,歪歪頭,貼肩蹭了蹭,狀似安撫。
寧莞順了順它身上的絨毛,托高了些,看著它那兩黑溜溜的眼珠子,低聲道:“你當初是怎麽來的呢?”
七葉甩甩尾巴,不明白地叫了兩聲,“呼呼呼……”
辰時三刻,浮仲浮悅整理妥當遞話來,寧莞也不想將七葉放下,就帶著它一道出了門去。
街上已經熱鬧了起來,來往的吆喝聲漸顯得有些嘈雜。
馬車裏的浮悅小心擡了擡眼角,瞟過一眼。
上方坐著的人支手撐頭,黑紗裙袖疊疊垂在漆紅小幾上。
雙目半闔,眼角微紅,眉梢也下落了兩分,唇色也略略偏白,面無表情的,和昨日的親和模樣大相徑庭。
直覺告訴她,這位新上任的國師,現在的心情極度糟糕。
這點兒察言觀色的本事還是有的,浮悅當即斂目,屏息凝神。
相輝樓位於宮城西南角,建有三層,攢頂高聳,勾心鬥角,和宮中大部分建築並無相差,只不過外通皇城官署,裏通太子東宮,在位置上很是占便利。
到城門,寧莞下了馬車,正好碰上散朝。
幾十人湧來,緋色官袍紅艷艷的一片,她也沒多久待,直接轉道去了相輝樓。
剛慢步上了台階,遠遠就見樓前寬敞的平地上,站了好幾人,當前的姑娘,身著霓裳錦裙,腰間環佩珊珊,是年歲正好的顏色。
不巧,還是老熟人,手裏拿著鞭子,不是郁大小姐郁蘭莘又是哪個。
寧莞腳下微頓,也不往前走了,偏頭問浮悅道:“這是做什麽?”
浮悅哪裏知曉,回道:“屬下這就去問問。”
她說完快步過去,沒一會兒就轉回來,身邊還領了個人,穿著內侍服,寬方的臉,是明衷皇帝宮裏的何公公。
何公公彎身行了個禮,笑著問好道:“國師來得早。”
寧莞扯了扯嘴角實在笑不大出來,幹脆就輕嗯了一聲,又問道:“郁小姐怎麽會在這裏?”
何公公捏著拂塵搭在臂彎裏,恭聲回道:“是這樣,相輝樓本要再添些人,昨日紫宸殿裏說起此事,郁太師便順口提了一嘴郁小姐。”
太師是三朝老臣,這也不是什麽不得了的大師,陛下不好拒絕,這個臉面還是要給的。
何公公又小聲道:“陛下說了,您也不必過多理會,只當給太師個面子便是。”
寧莞明了,隨意點點頭,這才往前去。
郁蘭莘看到來人,握著鞭子手上一緊,芙面冷沉,兩眼帶著火氣。
這幾日郁小姐的心情著實糟糕。
馮知愈當日在樓外樓見到寧莞楚郢郗耀深幾人,轉頭就和幾個狐朋狗友添油加醋八卦了出去,傳得圈子裏是沸沸揚揚。
就差說楚寧那兩人好事將近了。
郁蘭莘對宣平侯有意,幾個月前送荷包,明明白白被拒,京裏多數對此人也都心照不宣了。
但總有一兩個不對付的,她也不敢甩鞭子的,喜歡隔三差五地到面前來晃悠,明裏暗裏嘲兩句。
樓外樓的事情傳出來,諸人驚嘆表小姐手段高超之余,轉頭就到郁蘭莘面前狠狠刷了一波存在感。
郁大小姐當場就把人打了出去,但怎麽想這心裏頭都不暢快。
她是個極傲氣的人,楚郢拒絕了,也不至於說什麽死皮賴臉,但聽到這些事兒,總歸心氣不順兒,憋著火。
這火氣還沒散呢,她祖父郁太師就讓她收拾收拾東西,馬上到相輝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