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驟然談及年齡這個比較尷尬的話題,寧莞扯著嘴角勉強笑了笑,沒再出聲,低著頭吃了兩粒蓮子。

林間有風,柴堆裏的火苗子四下搖曳,寧莞聽著那撲簌簌的聲響,不由想起半月谷裏纏綿病榻的師父,雖說何六明面兒上不會虧待她,焉知背地裏不會下手。

只能盼五夫人和溫素多多照看。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頭頂的一方黑夜裏懸著星河璀璨,寧莞背抵著樹幹,仰頭細看,繼續昨晚未琢磨透的星象

沒有師父在旁,她只能更加努力,爭取早早離開。時間拖得長了,蕓枝他們那裏也實在放心不下。

她一動不動,也沒聲音,裴中鈺差點以為她睡著了,轉目看去,樹下的女子微擡著頭,似正正望著星辰閃爍。

繁繁青絲間脖頸修長,半明半暗的火光裏,秀致的面容更顯柔和,像那畫中描摹的湖上煙水,溶溶泄泄。

裴中鈺又想起六年前的那個晚上。

在半月谷藥園子裏的那棵樹下,看到她的時候,他是有點兒驚訝的。

依稀記得,當時藥園子只有一個坐在草叢裏八風不動看星星的華霜序。

她是突然出現的,悄無聲息,就在距離不過一步遠的地方,起風時,甚至能清晰地嗅到衣衫裙襦上的淡淡清香。

他五感敏銳,聽覺視覺更是絕佳,卻愣是沒發現這人是如何靠近的。

要不是見她摸索前行,小心謹慎,險些就以為是哪位武學臻至化境的不出世高人。

很奇怪,裏裏外外都透著幾分古怪。

但她確實又跟普通姑娘沒什麽兩樣,沒有一點兒武功底子,甚至連何六的那幾個手下都奈何不了,說是手無縛雞之力也不為過。

這其中關竅實在想不明白,裴中鈺慢慢轉過頭來,輕抿了抿唇。

寧莞望天沒多久就有些撐不住了,昨天晚上沒怎麽休息,白日又走了一天的路,確實疲憊,裹著披風歪了歪頭,很快就靠著樹沉沉睡去。

翌日晨時,待她清醒過來,裴中鈺已經練完劍回來,手裏還拎了半袋野果子。

寧莞在就近的小溪邊簡單收拾了一番,兩人才一起離開。

有人同行,哪怕話不多,也覺得這路好走了不少。

裴中鈺十歲便在江湖小有名氣,這些年更是名聲大噪,隱隱已經有了未來九州一劍的名頭,再加上他模樣生得俊俏,最是好辨認不過,無論走哪兒,人人都忌憚兩分。

避在林間的流匪暗中觀察,看到那處身影,別說出去找事兒了,就是大氣都不敢出,生怕步上他老大哥的後塵,直接被送上西天。

這一路走得相當順利,待出了密林邊緣,才將將正午時分。

外頭是一條兩側長滿了半人高荒草的泥路,地上有不少腳印和幾道車轍壓過的痕跡,遠遠還能看見肩頭挑擔頭戴草帽的行人。

見到人跡,寧莞舒了一口氣,鄭重地向裴中鈺致謝,她也沒什麽東西,便硬塞給他一瓶子解毒丸,以此聊表心意。

裴中鈺捏著小瓷瓶,望著遠處微微笑著沖他揮了揮手的人,靜立片刻,方才舉步離開。

寧莞和裴中鈺分開後,向路人詢問了方向,緊趕慢趕,終是在日落前到了最近的水河縣城。

在離開半月谷的時候,溫素曾塞給她一疊銀票,不過路上匆忙,走得太急,也不知道在哪裏落下了,僅剩下皺巴巴的一百兩。

不算多也不算少,卻也暫時夠用了。

因為惦記著華霜序,寧莞也不想走得太遠,幹脆就在水河縣城裏買了一座小宅子,不大,足足花了她七十兩,過後添些零碎日用之物,又雇了洗衣做飯的婦人,手裏頭的銀子便所剩無幾,顯得有些捉襟見肘。

但無論如何,寧莞還是在水河縣安穩定下。

正式落腳的第一個晚上,她便搬了張躺椅,掛好驅蚊香囊,在院子照例辨別各處星雲布相。

之後每天更是安排得滿滿當當,抽不出什麽空閑。

早上琢磨新藥,順便試著做些具有藥用、能淡痕除疤的香膏維持日常家用,午後則是歇息,睡約莫三個時辰,起身用完飯便看手劄觀星象一直到淩晨。

冬去春來,杏雨梨雲,迎春爭艷,轉眼又是兩個年頭。

除了聽不見華霜序的消息,一切都算順利,新藥的進展尤為喜人。

院中梨花堆積如雪,壓滿枝頭,寧莞坐在藤椅上,晃了晃瓶中經過反復提純後得到的白色藥粉,想著該怎麽試試效用。

按理論來說這東西絕對可以不知不覺地將人撂倒,但到底威力如何,還得經過實踐證明才能放心得下。

只是一時半會兒的,確實找不到合適的實驗對象。

正巧張嬸兒燒完熱水出來,給看門的兩條大黑狗喂食,說道:“主家近日還是警醒些,今早我去集市買菜,聽聞城中出了賊人,盜了好幾家,就連縣太爺府上都失了不少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