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四周靜悄悄的,只能聽得靡靡綠穗間雀鳥啁啾和旁邊石中清泉細涓涓的聲音。

目光所及之處,皆是高樹繁枝,綠蔭蔥蔥。

寧莞好奇心不盛,並不想追究腳邊這一灘血的來處,張望幾許沒見到什麽人影刀劍,便小心地往後退了退,轉過身往另一邊去,準備慢慢往邊緣靠攏。

山中藥草豐富,她一向眼神好兒,路上走走停停,也得了不少。

背簍不大,已經裝不下什麽,寧莞摘了幾把隱匿在草木間的野蘑菇,反手放在後頭,又握起小鋤頭繼續往前。

將走了幾步,冷不丁地聽見噗通的一聲響,又沉又悶的,像是有什麽東西重重栽在了濕泥地上。

寧莞握著小鋤頭的手指倏忽收緊,循著聲音往右後側看去。

她沒看到人,倒是在遠處的一人環抱粗的榕樹邊發現了一截亮紫色的衣角,那樣的顏色,在這一片郁郁蒼翠裏難免有些紮眼。

還不待多想,樹後又隱約傳來幾聲痛苦呻吟。

寧莞猶豫了一瞬,指尖動了動,還是悄步靠近了過去。

走近一看,樹後面仰倒著的是個年輕男人,身穿華衣,頭束錦冠,腰間綴著一塊翡翠玉,從頭到尾都不是一般的物件兒。

他腹部受了傷,血流不止,已經濕透了衣裳,玉上墜下的月白穗子亦是沾了不少,隨著穿林而過的風落在草尖尖兒上,凝著一點兒一點兒的血珠子。

看這模樣倒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估計是哪家公子哥兒外出,不小心叫人尋仇,才落得這般下場。

人還留著氣兒,寧莞皺了皺眉,到底放下鋤頭,走上前去。

伸手拍了拍他的臉,卻發現沒什麽反應,已然是不大清醒了。

那兩眼皮子搭的,只露出了一絲微不可見的細縫兒,發白的雙唇輕顫,時不時本能地發出幾聲難以抑制的痛吟。

寧莞覺得自己這運氣真算不得好,難得出來采藥,就碰上這樣事情。也不知道這是個什麽身份什麽人,但就這麽撂下人不搭理吧,又實在說不過去。

輕輕嘆了一口氣,到底還是轉身去往旁邊去挖了幾株止血草,揪下幹凈不帶泥土的一截,扯開他腹間被刀劍割破的衣裳,將藥草盡數揉碎敷了上去。

因得傷口太大,藥草的止血效果不大好,不過卻也沒像剛才那樣厲害。

寧莞又另外摘了些,待傷口處不再一股股地往外冒著血了,她才招了招七葉,出去叫人來幫忙。

這人會在千葉山,十有八九是往山上清水庵去的,該是有人認得,一會兒大可以送到上頭去。

她腦子想著事情,腳下動作卻也沒停。

躺在地上的晏呈垣只模模糊糊地看到一個月白色的人影子,眼角微微一動,下一刻再撐不住,徹底陷入昏迷失去了意識。

寧莞回到山腳下,將背簍放回馬車裏。

她這一去一回尚不到一個時辰,兩個護院點的一碟花生米都還沒嚼完。

因得手上臟兮兮的不舒服,她便去找吳氏要些水沖一沖。

半蹲在灶間添柴火的吳氏聽到聲音,撐著火剪站起身來,看到她不禁揚起笑臉,忙舀了一葫蘆瓢的清水遞過去,“是寧大夫啊,我可許久沒見著你了。”

寧莞笑笑,“勞你惦記著,近日生意可好啊?”

吳氏在腰間罩布上擦了擦手,出去收拾桌子,笑回道:“比不上以往有寧大夫你在的時候熱鬧,也就勉強能過日子罷了。”

山裏頭還躺著人,寧莞只簡單與吳氏寒暄了兩句,就叫上帶來的那兩個護院上去擡人。

兩人聞言應好,快步跟在她後頭。

三人一貂穿過密密疊疊的半人高灌木叢,踩著雜草枯枝,沒多久就到了地方。

兩個護院手腳麻利地湊上去,見這血浸浸的慘樣,再聞著厚重的血腥味兒,也忍不住擰了擰眉頭。

其中體型稍顯得圓壯的率先彎腰將人半摟起來,晏呈垣那張本來半陷在青草叢裏的臉,就這不期然地映入眼簾。

挺是清俊的模樣,兩道眉不似利劍一樣的淩厲,而是如遠處青山一般的秀氣,再加上臉上慘白慘白的,像是覆了一層冬日青霜,透著灰敗,比之尋常兒郎家顯得更弱氣些。

護衛目光一頓,一手撓了撓頭,怎麽莫名覺得有些眼熟,隱約好像在哪兒見過。

另一人見他發愣,也支了支頭,這不看還好,一看嚇一跳,駭得黑黝黝的臉皮子都抽了抽,大驚失色道:“哎喲!這不是主家四少爺嗎?”

扶著人的恍然大悟,“對對對,我就說看著眼熟,可不就是四少爺嗎!”

寧莞沒想到在山上隨便遇上的,居然還是他們的熟人,聞言走前兩步,柳眉微微上揚,“是悅來館的四少爺?”那就是該是姓晏了。

兩人齊聲應道:“是,錯不了。”

晏家四少晏呈垣是長房獨子,比起其他幾位少爺,他手上管的事兒更多,總是隔三差五到館裏來查賬,他們這些做工的,有時候運氣好,總是能見著幾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