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洛玉妃偏愛極了晚夜一樣深黑濃重的顏色,十年如一日的,她的竹編箱籠裏堆滿了那樣的衣衫和鬥篷。

寧莞定定地凝視著堂中人,眸光輕漾。

方才還不覺,現下看這裝扮,莫不是她師父的後輩分支。

白笳月側過身,兜帽遮住了她大半視線,斜斜往下一落,只能看見門外一襲梨花白流雲輕羅裙,南羅不比大靖地廣物豐,女子的服飾多以緊實細密的織緞為主,少有這樣輕柔細膩纏綿如雲的料子。

她看得有些出神,不覺撥了撥垂落的帽檐。

“你便是這家主人?”刻意壓下的嗓音含著幾分春雨的幽涼,細聽之下卻也隱約能聞得一二年輕女兒家的軟嚅。

寧莞抿起客氣禮貌的淺笑,進了屋門,說道:“我是,不知閣下是……”

白笳月見她主位坐下,也隨之落座,“我姓席,自南羅而來,此番入京是奉陛下之命與柯將軍一道前來獻禮的。”

姓席……

寧莞平日多看雜書,江湖盛名之人也略有耳聞,聞言了然,南羅第一蠱師席非意,師承南域蠱聖洛玉妃一脈,是第五代傳人。

她師父的每一代後輩徒孫似乎都繼承了她孤僻冷漠的性子,席非意也是如此,深居不見天日的南域密林裏,一年到頭也沒幾個人能見得到。

此番她肯答應南羅皇帝進京獻禮,簡直出乎意料,最近京都城裏多了不少浪跡天涯的劍客俠女,都是來看看所謂的第一蠱師到底是何尊容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

而今又突然找上她的門兒來,也是奇怪,寧莞眼中微含了些審視,“我與席蠱師並無交集,敢問今次上門所謂何事。”

帶來的侍衛沒有跟著進來,白笳月也不拐彎抹角,擡了擡白皙的下巴,直言道:“自然是來與你算算賬的。”

聽到算賬這二字,寧莞眼尾輕翹,微是訝然,“今日你我第一次相見,何來算賬一說?”

白笳月冷冷哼了一聲,立在一旁的白冶接過話,“確實是初見,只是敢問府上可有一只小小白貂?”

寧莞眉心一跳,點了點頭。

見她認了,白冶揚起一抹笑,又覺笑得不合時宜,低咳一聲收斂了回去,繼續道:“是這樣,師父與我冒昧上府實在是事出有因,小姐不知,你家那小貂大前日的晚上偷偷溜進了詠風館,當著我們的面兒吞食了兩只極品冰雪毒蟾蜍。”

他比了兩根手指頭,心痛地嘆了一聲,“這兩只毒蟾蜍通體晶瑩,冰雪剔透,不僅如此,它們還會吐絲,極是貴重難得。我師徒二人本欲將此物獻與大靖皇上,卻沒想到剛到詠風館的當晚就盡數落入了你家小貂之口。”

白冶年紀不大,至多十四五的模樣,但說起話來極有條理,抑揚頓挫,很是有感染力。

白笳月越聽越來氣,手掌往桌幾上重重一拍,冷聲,“這事必須得給個交代,如若不然,我定要上報天聽,討個公道。”

寧莞聽明了原由,太陽穴都有點兒抽抽,指尖輕揉了揉,看向在外面晃悠了一轉的七葉,板了板臉,“七葉,你給我過來。”

她就說那天晚上怎麽回來得那樣早,原來壓根兒就沒去相國寺,路經詠風館的時候就已經吃飽了。

七葉甩了甩尾巴,旁若無人地邁著優雅的小步子走了過去,輕輕一躍跳到寧莞雙膝上,喉嚨裏呼呼了幾聲,兩眼看著她,黑黑亮亮的。

寧莞順了順它身上的毛,“你真吃了人家的東西?”

七葉歪頭翹尾,“呼呼呼……”

寧莞捏了捏它的耳朵,就知道賣萌。

在此之前,白笳月曾見過兩回七葉貂,一次是在出發前的南域密林,再一次就是大前日的詠風館。

來去如風,不把人放在眼裏,兩次都害她損失了不少好東西。

她還是頭一回見到窩在人的懷裏,這樣乖順得不可思議的七葉貂。

書上不是說七葉貂冷漠又高傲的嗎?

白冶:“……”對啊,書上是這樣說的啊。

白笳月有點兒難受,師父給的書上怎麽盡騙人呢,未免也太不靠譜了吧。

不過她還記得自己此次上門的目的,很快收拾好復雜的心情,再度冷聲,“你就看這事兒怎麽辦。”

白冶也附和道:“這位小姐,我們的意思是這事兒私下解決就好,也不必鬧得沸沸揚揚,還望你給個說法吧。”

這件事確實理虧,寧莞指尖輕落在扶手上,略略思索片刻,柔聲問道:“不知兩位何時離京返回南羅?”

她突然問起這毫不相幹的話,白笳月兜帽下的兩彎秀眉不由皺了皺,還是白冶答道:“少說也得半月,但具體時候還不知曉。”

寧莞一笑,“可行,半月足夠了。”

白冶不解,“此話何意?”

寧莞起身,擡手與他們簡單做了個禮,“七葉還小不大懂事,它吃了二位的冰雪毒蟾蜍,我深感歉意,只是一時也琢磨不出什麽好的的補償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