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夷安長公主隨著魏老夫人往外走,心中一直思量著這事兒,轉出簾門看見站在最前面的魏大爺,才暫歇下念頭,快步過去。

老夫人六十大壽的宴席擺在福春堂正廳,本來設了三桌,但幾家客人告辭離開了,便只府中自家人落座,長輩們一桌,晚輩們一桌,正正好。

寧莞夾在中間心下嘆氣,今日生出太多事,她其實並不想在將軍府久留,但二師弟堅持,道是好歹先認完了人再走,實在推辭不得。

至於魏家人,對多出來的這麽一個陌生外人,各自暗下打量。

師老爺子到底姓師,起身說話的還是在將軍府說一不二的魏老夫人。

老夫人清了清嗓子,“難得一家子聚在一起,你們都是孝順的好孩子,兄友弟恭,姐弟相扶,滿京上下獨這麽一份兒了。我也沒別的可說,只一個,還是那句老話,你們時時都要記得刻在門前照壁上的——‘和氣致祥,乖氣致異’,一家人和睦融洽才能走得長遠。”

先誇了一通,勉勵一番,看下面的子孫連連點頭,魏老夫人便又笑容可掬地說起旁的事,“趁著這個機會,我正好同你們介紹個長輩。”

言罷她老人家端起白玉酒杯,鄭嬤嬤拎著壺往裏添了碧汪汪的茶湯,轉向寧莞,雙手托杯,“姑母,這番以茶代酒,秀芝先敬你。”

福春堂裏鴉雀無聲,夷安長公主和魏二爺倒尚且還好,魏大爺魏三爺哪怕提前聽妻子兄弟說過幾句,但見自家老娘來這麽一出,也不禁驚然瞪眼,手腕一抽。

隔壁桌被果子酒嗆了一口的幾個小輩伏在桌邊連連低咳,伺候的下人早早就被打發出去了,其他兄弟姐妹顧著發愣,也沒人幫忙拍拍背順順氣,咳得眼淚直往外冒,好半天才勉強止住,震驚地看向笑眯眯的祖母。

他們原本以為外曾祖父那句師姐是個玩笑,說說也就過了,怎麽祖母還真叫起姑母來了??

寧莞倒是唇角含笑,眉目間一派的鎮定溫和。

事到如今,能怎麽辦,認都認了不是嗎。

她揄引長袖,起身碰了碰杯。

這番不慌不忙,淡然自如的氣度,愈加讓坐在右邊的夷安長公主信了兩分。

執杯的兩人將清茶飲盡,魏老夫人便開始給寧莞介紹兒孫。

她這一輩子,共育有三子。

長子娶了夷安長公主,膝下只有個獨苗苗魏黎成,夫妻倆尋常住在公主府。

二子生來克妻,魏二夫人的位置總空著,膝下有亡妻留下的一子一女,房裏只宋氏和小周氏兩個妾侍。

而老三這一房最是熱鬧,有三子四女,個個都精神的不得了。

魏老夫人樂呵呵的,笑得眼角皺紋又多了,被點到名兒的,挨個兒順著老人家的意思起身,僵著脖子假笑敬酒。

寧莞頷首,淺笑盈盈,只做沒看見他們面上的勉強。

直到魏三爺家最小的公子坐回椅子上,她才彎了彎眉眼,留下一瓶解毒丸做禮,告辭離去。

鄭嬤嬤親自將人送到府門前,寧莞拒絕了馬車相送,提著藥箱子慢步走回十四巷去。

長街上並無多少行人,她一路沉思,間或碧一眼藍如洗的天空,心裏琢磨著事兒。

到家將將未時,兩個小的在玩兒捉迷藏,蕓枝則是坐在梨花樹下縫補衣裳,見她回來,忙放下針線問在外頭吃過午飯沒。

寧莞點頭,看向在門窗邊徘徊的兩個三十來歲的中年男人,疑惑問道:“這是……”

蕓枝:“門窗破破爛爛的,看起來實在寒酸,左右最近手頭寬裕了,我就想著請人來修補修補,好歹不漏風漏雨,看得過眼。”

寧莞四處張望,這宅子年久失修,確實該重新修葺一番。

往日想著隨便拾掇拾掇也就成,等以後有銀子了再換個更寬敞明亮的,位置也好的。

可出了將軍府這麽一遭,她得另做打算了。

所謂的“長生不老”難以與人解釋,將軍府的人自然是不會大咧咧地往外說,但夷安長公主那邊十有八九會跟明宗皇帝傳信。

長大後的小太子到底是個什麽態度還不好說,有些事情超出掌控涉及到皇家,更是福禍難測,總得多留幾分警醒。

都說三歲看到老,自家師弟自家知道,聽那話裏話外的,她現在身上大概罩著一層世外高人的光環,既然如此,那就往世外高人的範兒走,總比被當成妖精來得好。

裝嘛,她很在行的。

心虛是不可能心虛的,慌是不可能慌的,無論什麽時候自亂陣腳可都是大忌。

大不了再往畫裏去多學本事就是了。

寧莞將藥箱子擱下,從衛夫人送來的一盒子金銀首飾裏取了幾樣出來交給蕓枝,“你拿著到當鋪當了,然後往方家去一趟,將這宅子買下來,再多請些工匠木匠,這屋子裏裏外外都要重新規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