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宣平侯府的牌子是明宗時期就掛上的,一府門楣上刻的是赫赫軍功。

近幾年並不算多太平,大靖與周邊南羅、北岐、高離之地時有紛爭,宣平侯手下的兵大大小小的仗其實打了不少。

邊疆戰場刀光劍影,哪一個不比花椒樹上一根小小青刺來得嚇人?

怎麽就走不動了呢……還得特意去請個大夫?

對於頂頭上司突然而來的嬌弱,齊錚是全然摸不著頭腦,踩著石階飛快掠身而下,心中暗想那刺上莫不是有毒?可……哪兒來的毒?

日至中天,已是正午時分,茶攤鋪子裏早沒有了客人,吳氏煮水下面,熱情地揚聲喚道:“寧大夫,吃過面再走吧?”

寧莞抿笑婉拒,“家中弟妹無人照看,須得早早回去,多謝姐姐好意。”

她一邊說著,手裏一邊收拾東西,利索地整理桌上紙張筆墨,有條不紊。

太陽穿過柳枝綠葉落下斑駁的光影,如同湖中粼粼波光,輕漾時細細碎碎的晃眼。

寧莞半低著頭,將一應之物裝進木箱。

正在收牌子的蕓枝驟然驚呼一聲,面容變色,“齊侍衛?你怎麽在這兒!”

來的人身穿玄色長袍,手中握劍,二十來歲模樣,正是宣平侯身邊的侍衛齊錚。

寧莞認得他,且記憶深刻。

不為別的,她穿過來的第一天,剛剛睜開眼,就是被這個人和另外一個叫楚勝的侍衛合力扔到院子裏的,動作幹脆又瀟灑,險些沒把她的腰給摔斷了,那是真疼。

眼不見心不煩,寧莞收回視線,只當做沒看見他。

蕓枝卻是手抱木牌,滿含警惕。

齊錚是來找大夫的,不期然看見她們兩人,著實有些驚訝。但他到底和內宅姑娘不熟,再加之這位表小姐惡名昭昭,又在侯爺面前行過無禮之事,心有顧及,就怕這位又賴上來,只木著臉向盯著他的蕓枝微微點頭,轉瞬便移開目光,專心尋找楚郢口中那山腳下的大夫。

車馬長道平坦寬闊,兩側萬木蔥蘢,枝葉扶疏,除了面前茶鋪子裏的三人外,目之所及不見人影。

齊錚不欲與寧莞蕓枝扯上牽連,遂徑直朝正在灶前煮面的吳氏走去,問起這山下大夫的蹤跡。

吳氏手上拿著笊籬,漏了漏水,看向柳樹下的另兩人,“那就是了,這周圍除了寧大夫,沒旁的人。”

寧、寧大夫??

什麽時候這表小姐做起大夫來了?齊錚神色古怪,躊躇半晌,到底還是走了過去。

“表小姐。”

寧莞拎著木箱子,左右看了看,“是叫我?有事?”

她面無表情,態度實在冷淡,只是侯爺最近有些反常,脾氣也比旁日古怪了幾分,總得帶個人回去才好交差,齊錚不得不硬著頭皮道:“侯爺到清水庵辦事受了點兒傷,還請表小姐同我一道上去瞧瞧。”

寧莞並不想再跟宣平侯的人扯上關系,直言道:“我還有事,暫不得閑。”

齊錚:“那表小姐可有外傷藥。”

寧莞取出青白色的小藥瓶擱在桌上,“十兩銀。”

齊錚退後一步,“你怎麽不去搶呢!”

寧莞輕輕掀了掀眼皮子,閑閑道:“要就要,不要就算了,我也不是非得賣給你。”

齊錚緊擰著眉,打量她良久,“不過八九日未見,表小姐倒像是換了個性子。”往日是柔弱秀雅面善心黑的,現下倒是不裝了,心黑直接擺面兒上。

他話音剛落,對面的人伸手拿起桌上的藥,側身就要離開,齊錚忙止住她的動作,板著一張臉付了銀錢。

寧莞揣好銀子喚了一聲蕓枝,步履緩緩往馬車去,邊走邊道:“和水外敷,紗布包紮,每日一換,重傷十日小傷三天。”

齊錚得了藥,自然趕忙上山去,這邊兩人坐在車廂裏閑話。

蕓枝膝上放著竹籃,裏頭裝有水嫩的青菜,山中新挖出的筍子和野蘑菇,摻了蘿蔔的腌菜,油紙包著的韭菜餅子,滿滿的一籃子,都是旁人送的。

自打楚長庭和溫言夏成親,小姐行事無所顧忌起來,她們向來都是被人嫌惡暗罵的份兒。

今日來的那些人真誠又殷切,一雙雙眼裏還滿含著感激,她甚至聽見有人雙手合十悄悄道了一聲活菩薩,這些於她而言實在新奇又激動。

蕓枝雙手抓著竹編提梁,兩臉紅撲撲的,“小姐,你明日還要過來麽?”

寧莞點頭,“自然來的。”她還得等宋玉娘呢。

又笑道:“你就不必跟著了,阿暖還好些,二郎不好照看,張大娘顧不過來,還是得你守著。”

蕓枝用力點頭,她這些日子總擔心寧莞,今天跟著這麽走一遭,一顆心是真真兒的穩穩當當了。

齊錚回到半山腰,沒有提及遇到寧莞一事,只道:“山下的大夫趕著歸家,不願上來。”

楚郢捏著小小瓷瓶,直直望著他,不置一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