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午後並不燥熱,相比十四巷裏寧莞的悠閑,國公府的衛夫人卻出了一身汗,只能坐在窗口,不停撚撥佛珠以解心頭煩躁。

劉嬤嬤取了柄團扇來,輕打著風,聲音低弱得如同隱匿在竹葉間振翅的筍蟲,“夫人安心,那小女子雖不聰明不討喜,卻也識時務,不敢泄露風聲的。”

衛夫人卻搖頭,“我倒不是擔心這個。”窗外和風簌簌,伴著她微沉的語調,“我擔心的是長公主府。”

長公主是個什麽性子,身為昔日伴讀,她再清楚不過了,魏黎成那可是長公主膝下的獨苗苗,心肝兒肉啊。

衛夫人輕揉眉心,婚約是肯定要解除掉的,魏黎成這兩年身子愈發不好,她本就沒打算將好好的女兒嫁過去,如今生出這麽一档子事兒,退婚更是刻不容緩。

但即便如此,他們國公府也決不能先開這個口。

“衛蒔,我的好女兒啊,真是折騰出好大的風浪。”這一堆爛攤子,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平息的啊。

衛夫人嘆氣起身,“翠姑,使人去叫世子來,就說我有急事與他相商。”

劉嬤嬤應是,又小心問道:“夫人是想叫世子與魏公子交涉,叫魏公子自己向長公主開這個口?”

衛夫人沒有否認。

去請人的侍女很快回來,屈膝回話:“夫人,世子不在府中,聽書房的墨梅說往宣平侯府去了。”

“這個時候去侯府作甚?”

劉嬤嬤接話道:“聖上連著兩日往侯府撥了太醫,世子想是去探病的。”

正如劉嬤嬤所料,衛世子確實是往侯府探病的,與之隨行的還有得閑的當朝太子以及瑞王。

楚郢精神不好,昏昏欲睡,三人不好多言,閑話兩句便從裏間出來坐在廳中,繁葉親自手持紅木漆盤上茶。

太子叫住她,微蹙著眉,話聲卻是溫煦的,“沈太醫不是說已經沒什麽大礙了?怎麽孤瞧著不比前幾日好多少?”

繁葉面上含著愁苦,答道:“侯爺連日夢魘,常常驚醒不得安眠,沈太醫開了安神的方子,卻也不大管用。”

太子嘆氣,啜了一口茶,又問了些話,才與瑞王衛世子一道離開。

穿過回廊,湖中綠水清波漾漾,依山傍柳,東植辛夷,色澤鮮妍的花枝下,蹲著個身穿一抹水藍色鏡花綾羅裙的姑娘,似是無聊,有一下沒一下地往湖中擲著石頭。

太子溫聲道:“像是楚二姑娘,皇兄要不要過去打聲招呼?”

瑞王搖頭,衛世子淺笑揶揄,“瑞王殿下莫不是不好意思吧?”

年前聖上指了楚二姑娘楚華茵為瑞王側妃,再過幾日就該是將人迎進門的好日子了。

瑞王瞪他一眼,耳根微紅,衛世子笑得愈發燦爛,連帶著太子也心情大好。

三人到底沒過去,相攜離開,辛夷樹下的楚華茵似有所覺擡眸遠望,卻只瞧見幾個模糊的背影。

……

白日是大好的晴天,晚間卻又起了風雨。

侯府玉輝院。

繁葉往銀竹節熏爐裏添了勺必粟香,清香裊裊,芳煙布繞,驅散了滿室苦澀的藥味兒。

她悄無聲息地退出內室,坐在隔間小榻上擦拭用來置放瓷杯的綠釉寶珠紋盤。

另一個值夜的侍女名喚水竹,掀起簾子打外頭進來,拎著濕透的裙擺埋怨道:“這幾日也不知怎麽回事,一到晚上,下個雨跟發大水一樣唬人。”

她聲音不小,繁葉細指抵唇,“噤聲,侯爺歇下了。”

水竹忙掩住嘴,“幾天都沒怎麽合眼,這會兒真睡下了?”

繁葉攥著帕子,嗔怪地瞪她一眼,“騙你作甚?”

水竹擠在她身邊坐下,左右瞥了瞥,細聲兒壓嗓地說起一件事來,“侯爺身子素來康健,你說怎麽就突然病得這樣嚴重,連睡個覺都不安生?”

繁葉:“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有什麽好奇怪的?”

水竹:“你是不覺得奇怪,府裏私下卻傳了不少話。好多都說是咱們那位表小姐自薦不成惱羞成怒,偷偷給侯爺下了什麽害人的蠱術呢。”

繁葉這幾日沒怎麽出院子,不想外頭竟說得這樣難聽,頓時停下動作,擰眉道:“簡直胡言亂語!那些膽大包天的竟傳出這等話來,二夫人掌著庶務,就不管管?”

“二夫人管什麽?她巴不得侯爺和寧莞兩頭不好,才能叫他們二房多占便宜。”

表面兒一副敦厚親和的,暗裏可沒有少使亂子。

想著這些年楚二夫人的行事做派,水竹撇嘴不忿,“她兒子年前娶了鴻臚寺卿之女,女兒馬上就是王府側妃,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也不看看沾的是誰的光,要不是咱們侯爺在,誰瞧得上他們那一屋子?”

“我就盼著侯爺快些成親了,待夫人入府,有了正兒八經的女主子,倒要再看看她還怎麽耀武揚威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