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在宮中舉哀的人們,只看見理藩院的人在宮裏不停進出,不時有得了特許的快馬舉著八百裏加急信件飛奔出宮。

到了太陽落山,第一日的三次舉哀才正式結束。

珍珍精疲力竭地回到國公府,五福和平安勉強從睡夢中睜開眼看了她一眼,她親了親兩個兒子,又探望了下同樣從宮中回來後凍得發抖的巴雅拉氏。

宮中大喪最折磨的就是巴雅拉氏這樣的老人家,她五十歲的年紀在冰天雪地裏跪了一天,一到家後仆婦們就燒了一大鍋熱水先給她捂膝蓋和雙手。

兩個小巧的白玉湯婆子由兩個婢女拿著,一左一右捂在巴雅拉氏的膝蓋上。

珍珍坐在她身邊,拿了潤脂膏替巴雅拉氏塗著被風吹裂的臉。

“額娘,今日是匆忙了些,明天您裏面多穿點衣服,再膝蓋上身上都穿那個密不透風的皮子在裏面,多少能好些。”

巴雅拉氏抖得說不出話來,只能點頭。

她好不容易緩了過來,拉著珍珍同樣冰冷的手說:“我這兒有幾個好東西,你分兩個走。今日事發突然,我走的時候忘記帶上了。當初先帝爺和孝康皇後也是薨在寒冬臘月,這東西還是當年出嫁前額娘教我的。”

她的一個婢女從櫃子高出摸了個盒子出來,裏面是幾個薄如蟬翼的炭爐。

巴雅拉氏取了一個銅制的、一個玉質的對珍珍說:“這東西平日裏看不上,沒有那些大的暖和,可到了冬天的喪禮就是半條命。你也那幾個去,銅制的讓下人把炭弄成小塊塞進去,綁在身上容易竄風的地方,風越大炭就燒得越熱。玉質的你去歇息時候就在小隔間裏把茶倒進去換成燙的,綁在腰間膝蓋這種不透風的地方。”

她還拿出底下一個特質的布口袋,“我這都舊了,這樣的口袋綁這個正好,還不會掉出來。你今兒就讓身邊的徐家姊妹給你連夜照著縫幾個。”

珍珍一瞧,這不就是古代版的“暖寶寶”嗎?可惜這年頭沒有電熱沒有自發熱的暖寶寶,苦了這些困於忠君愛國禮儀仁孝的人們。

巴雅拉氏又掏了個方子說:“你今晚瞧瞧讓文叔去把這膏藥也制了送回來,貼之前在炭盆上烤開,貼在身子上還能覺得發熱好一會兒,勉強撐個一個時辰吧。我額娘當年送我嫁入國公府前就說,做貴夫人就是好上天,最後也躲不過冬天的國喪,偏偏國喪最多的就是在冬天。”

珍珍想可不是嘛,順治、孝康皇後、太皇太後及很多京中的王公大臣都死在冬日,冬日的寒冷對病重老人就是連環索命。而古代重喪事、重孝道,長輩發喪小輩天打雷劈也得守喪,就她來清朝這些年,聽說那些高門出喪把家裏本來病重的小輩拖死的都有。

她謝過巴雅拉氏,帶著她珍藏的暖寶寶們回到自己的院子。

已經隨康熙一起割辮的阿靈阿正躲在房間,也不知道他哪裏找了一尊藏傳佛教的度母,正跪在前面默默祈禱。

“你怎麽了?怎麽信這個了?”

阿靈阿擡手指指那度母說:“你看看度母胸前是什麽?”

珍珍定睛看了看,說:“卍字,怎麽了?”

她又看了會兒感嘆說:“我還是來了清朝才認識的,第一次在阿奶那兒的佛經裏瞧見還嚇一跳,想元首的nacui印記怎麽出現在清朝了。後來才知道這是佛教裏在佛祖胸前的記號,讀萬,是吉祥萬德之所集。”

“那你還記得元首的那個標記是怎麽寫的嗎?”

阿靈阿去書桌上拿了一支筆遞給珍珍,珍珍仔細在回憶裏搜索了一番,畫出了記憶中的符號。

一個卐向左旋轉四十五度角,變成了記憶裏的符號。

阿靈阿笑了,他又指指度母胸前說:“你再看看,那個到底是什麽?”

珍珍一擡頭,“咦”了一聲,驚訝發現竟然是反向的“卍”,她甚至覺得是自己老眼昏花,怎麽會連方向都錯了。

“這……”

阿靈阿抽走她手裏的筆,在紙上寫了“卐”和“卍”。

他對珍珍說:“你瞧瞧,這兩個左旋和右旋都是萬字,其實都是佛家所用。我們兩都不信佛,讀的佛經也不多,根本分不清這左旋和右旋之間的區別。而且滿人篤信的佛教追隨蒙藏,蒙藏和漢地不一樣,漢地佛教當年在武則天時候定了右旋,意思便是你說的吉祥萬德之所集。”

阿靈阿指了指另一個“卐”,“武則天篤信佛教,當年費力定下卍字的方向就是因為佛教傳入中土後左旋右旋兩個寫法弄不清楚。但這規矩沒影響到蒙古和藏區,藏傳佛教並沒有這樣的區別,左旋和右旋依然混用。甚至這樣的反卐用的更多”。

阿靈阿說著回憶起了他沖進宮找康熙前,在理藩院裏的情形——

阿靈阿哭了一個時辰後扶著搖搖晃晃的腿起身回理藩院,他還在想那個經幡的事,雖然無情,但是他知道太皇太後的死是一個發難的機會,他不想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