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李氏說的故事一整個晚上都縈繞在珍珍心中,她既為李氏的身世唏噓,又感慨她傳奇的一生。到了晚間回方就剩了小夫妻兩個的時候,珍珍將想替李氏到江南尋親的心思告訴了阿靈阿,阿靈阿聽完整個故事後亦是久久不語,良久之後方呢喃一句:“山河破碎風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珍珍記得這是文天祥的《過零丁洋》。當她年學這首詩的時候也是因為年紀尚小,純粹就是為了應付考試,對詩本身並沒有什麽很深的感觸。

尤其他們前生都在相對太平的歲月裏,很難切身體會這樣的情境。然而如今,活了兩輩子,經歷多了,對人生又有了一番體會頓悟,如今聽到這首詩,心中是無限感慨。

珍珍和阿靈阿兩都沉默了一會兒,兩人穿來後都是滿人,在這個時代算是既得利益者,他們很少會去想清軍入關時候的事,李氏的身世是他們離明亡清興這段故事最近的距離。

王朝興衰,政權更替之下,有許許多多像李氏這樣的人,在歷史的大潮之後顛沛流離。李氏已經算是幸運的,遇到了額森,有了一個好的結局,還有更多像她這樣的,也許就死在了出關的路上。

阿靈阿輕輕握住珍珍的手。

“這事我記下了,康熙是打算外派我去兩淮監督鹽政,兩淮乃南北交界之地,交通便利,商客來往頻繁,去往膠東也更方便,到那裏之後時候咱們再派人去打聽。”

下晌珍珍這邊聽了李氏的故事,那邊阿靈阿陪著老爺子下棋,也聽了不少額森的前半生的經歷。

相比之下,額森的故事讓人興奮了許多,他代表的是一個遊牧民族的成長史。額森出身吳雅氏一個小家庭,努爾哈赤征服了女真三大部之後,幼年的額森就作為家仆跟隨彼時還是努爾哈赤兒子的皇太極。他一路跟隨皇太極東征西討,見過許多場面,甚至打到過hang,見過當時李氏朝鮮的國王。

兩人窩在床榻上,感慨著曾經在電視、電影見過的形象如今就活生生的在你的身邊,第一次有一種接近歷史的感覺。

可對二人來說,歷史是過去,生活是未來。他們有許多想要改變的未來和期待會改變的未來——其中就有揆敘。

阿靈阿說,他記得很清楚歷史上明珠的兒子裏中進士的只有長子納蘭容若,而如果揆敘這次也能考中進士,那便是再一次驗證歷史能夠被改變。如果歷史真的能改編,那他的未來和結局是不是也能改編?

他不是害怕被鞭屍,作為一個社會主義無神論教育下長大的好青年,鞭屍並不是阿靈阿所畏懼的。他擔心的是如果真的按照歷史他過早的離開,那珍珍該怎麽辦?在這個世界裏只有他與珍珍心靈相通,懂她的煩惱,懂她的憂愁。如果連他都不在了,那珍珍就是孤獨一個人了。

懷著這些復雜的心緒,兩個人手握著手沉入了夢鄉。第二天兩人起床後用過早點就準備出門。

按著之前同容若大哥說好的,在歸寧結束的前一日,阿靈阿和珍珍要去和威武府隔岸相望的明珠府邸赴納蘭容若的邀約,一來是賞春,二來也是最重要的,是要給揆敘打氣。

珍珍比阿靈阿早半個時辰出門,她要先去東城的額駙府將攸寧這個嘴硬心軟的給拉出來。

而阿靈阿則先去對岸遞了拜帖。

接過拜帖的管事立即去通知了明相府的大公子納蘭容若,隨後阿靈阿便被迎入了容若的書房。

容若站在書桌前正在一個風箏上題字,聽見他的腳步聲,容若擡頭和煦一笑說:“小七爺春風得意馬蹄疾啊。”

阿靈阿拱手說:“容若大哥取笑了。”

然後他問:“揆敘呢?”

容若眉頭微蹩,擔憂地說:“揆敘最近都把自己關在書房裏,已經不分晝夜了,我勸了他幾次,說讀書要用巧勁兒,這樣只能累著自己,但他對著我只管點頭,一轉身又一頭栽進了書房裏。”

容若說完後又深深地一嘆氣:“何必,何必呢?”

阿靈阿卻是知道他的心思,他笑著寬慰道:“容若大哥,揆敘他心裏有事兒,咱們就別管他了,且讓他拼一拼唄。”

揆敘和大格格的事,阿靈阿從來沒瞞過容若,故而容若一直是清楚的。他這樣一說容若馬上就懂了,他嘆道:“癡人啊,癡人。”

容若拿起面前的風箏,吹了吹上面的墨跡,阿靈阿見上面寫道:“連理無分影,同心豈獨芳?”

這下輪到阿靈阿皺眉了,他見容若十次,有八次他都在擺弄和風箏有關的東西,要麽是和風箏有關的詩詞、要麽是風箏本身、要麽就是一曲聽不完的昆曲《風箏誤》。

這到底是什麽仇什麽怨?

可惜揆敘沉迷科舉不能自拔,不然阿靈阿還能打擾他,好好地問一問這位清朝第一大才子的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