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

鄭氏並未在沈湘珮褪去衣袖後的手腕上看到自己想看的。

一只精巧的白玉鐲正好將沈湘珮手腕遮擋得嚴嚴實實。

“姨娘, 你想做什麽?”沈湘珮看著鄭氏,對方臉上那種介於亢奮和瘋狂之間的神情, 讓她略有心驚。她抿了抿唇,試圖從鄭氏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腕,“姨娘, 我手上並沒有什麽東西。”

然而鄭氏不僅沒有放開她, 反而開始用力想要把那支白玉手鐲擼下來。

那支白玉手鐲並不寬大,鄭氏粗暴的動作, 不但沒有摘下鐲子,反倒讓沈湘珮忍不住痛呼起來, 不斷發出抽冷氣的聲音。

“鄭姨娘!你到底想做什麽?!”虞氏見狀, 趕忙上來拉扯鄭氏,想要讓她放開自己女兒, “你再這樣, 我就只能喊人了!”

面對虞氏的威脅,鄭氏充耳不聞。她胳膊肘狠狠一用力,將虞氏甩到一旁。甩開虞氏後, 她見始終摘不下沈湘珮手上的鐲子, 一發狠, 拉著沈湘珮往墻角大步走去。

沈湘珮跌跌撞撞跟在鄭氏身後,心中莫名惶恐不安。鄭氏這番表現, 讓她生出幾分不好的預感。她潛意識裏,不想見到接下來會發生的事。

“阿娘。”她轉頭向虞氏求救,然而虞氏方才被甩開後, 沒站穩摔在了地上,崴了腳,眼下她那邊也是兵荒馬亂。

沈湘珮掃了一遍大堂,在看到站在沈鳳璋身旁的沈雋時,眼神陡然一亮,“大兄,幫幫我!”

面對沈湘珮的求助,沈雋神情冷漠,冷眼瞧著。他一直站在沈鳳璋身邊,剛才鄭氏沖過來後的表現,他都看在眼裏。很顯然,這件事和阿璋有關。既然阿璋沒有阻止,那他當然也不會阻止。

更何況,此刻他心裏對這件事已經隱隱有了個猜測。

另一邊,無人相助的沈湘珮,被鄭氏抓起手腕,將手腕上的鐲子朝墻角的銅香爐上狠狠一砸。

玉屑四濺,玉鐲四分五裂,徹底從沈湘珮手腕上脫落。

失去了玉鐲的遮掩,沈湘珮手腕暴露在鄭氏面前。

望著那一截因為常年不見陽光,而顯得格外蒼白的腕子,鄭氏卻仿佛見到了什麽極可怕的東西。她猛地松開手,不敢置信地後退兩步,十指抓著臉頰,故意留長的指甲在保養得當的臉頰上劃出十條長長的紅痕。

“怎麽可能?!”

“不!怎麽會這樣呢?!這不可能?!”

鄭氏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她呆呆愣愣,睜大眼睛,目光從一側的沈鳳璋掃到站在銅香爐旁的沈湘珮,並在兩人之間遊移不定。

好像有一把火在鄭氏腦中燒個不停,又想有人拿著把尖銳的錐子不停往她腦中敲。不知不覺之間,鄭氏臉色發青發紫,大口大口喘著氣,似是喘不上一樣。

“啊!”她啞著嗓子,尖叫起來,神情癲狂。

坐在上首的沈老夫人將手中拐杖一砸,滿臉怒容,“鄭氏!你到底在做什麽?!”

鄭氏仍舊陷於自己的世界中,對外界充耳不聞。

沈老夫人見鄭氏不理睬自己,雙眉一蹙,越發憤怒。她剛想說什麽,卻被鄭氏突然發出的又哭又笑聲打斷。

鄭氏又哭又笑,聲音淒厲,仿若尋錯巢的雌鳥。她只要一想到,自己竟然被人誤導,將真正的女兒當做仇敵,對她下狠手,用狠藥,冷眼旁觀她被人算計,而將真正的仇敵當做親生女兒看待,腦中便仿佛要炸開一樣。

追悔莫及!

事到如今,這件事她已經不想再瞞下去了。她將目光轉向虞氏,眼眸裏滿是明晃晃的惡意,比起誤將仇人當親人的自己,虞氏比她更加愚蠢!哪怕到現在,虞氏仍然什麽都不知道!她就像一個徹頭徹尾的蠢蛋!

鄭氏瘋狂地大笑了兩聲,隨後朝著虞氏一字一頓,“沈湘珮才是我的女兒!”

“這不可能!”

喊出這話的並非虞氏,而是站在銅香爐旁的沈湘珮。她臉色煞白,雙唇不停顫動,像是風雨中遭受擊打的花。“不對!你是在騙我!你是故意這麽說的!”

反倒是虞氏,臉上顯出呆愣之色,一時之間,似是根本沒有聽明白鄭氏在說什麽。

聽到沈湘珮的質問,鄭氏長笑聲戛然而止。她萬萬沒想到,沈湘珮會如此想。在未曾被人誤解之前,她對沈湘珮非常好,吃穿用度無一不精,平時還對她關懷備至,沈湘珮自己也對她表現出十分親近的模樣。有些時候,她也曾在自己懷中撒嬌,埋怨為何沒有生成她的孩子。

萬萬沒想到,這個時候,沈湘珮卻會這樣講!

也許,這才是她心底真正的想法!

鄭氏心中痛意再添幾分。她為何要做出換子之事,只因為她想要自己的女兒好,然而,換子之後,她真正的女兒卻不想認她!

帶著諷刺之意的冷笑之聲在大堂中回蕩。鄭氏發現自己被劈成兩半,一半冷靜瞧著,譏誚她做這麽多事,到頭來不僅被人誤導,對付了自己的女兒,自己真正的女兒更是連認都不想認她,一切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