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臨城下

往日裏滿是宮仆, 燭火通明的寢殿,如今卻只站著幾個低垂下頭, 仿若啞巴瞎子一般的宮仆,寢殿裏的燭火也被滅了一半。少了光明,宏大的宮殿瞬間顯出幾分陰森。

當今至尊躺在龍床上,口不能言, 手不能動,渾身上下唯一能動的只有一對眼珠子。他凝視著坐在自己床頭的女人,眼中有憤怒,有不敢置信,更有傷心。

哪怕嘴巴僵硬,他還是竭力想要張嘴,問問這個女人,他對她還有他們的兒子不好嗎?為何要這樣做?!

“啊。啊。啊。”可惜盡管勉強發聲, 說出口的話語卻全都變成破碎的啊。

殷婉茹濃艷若牡丹的臉龐上帶著微微笑意,她毫不介意地親手拿帕子擦了擦當今至尊口邊流出來的涎水。

“陛下是想問我, 為何要這麽樣做?”相伴多年的默契,讓她輕而易舉就猜出當今至尊想要說什麽。

“啊!”當今至尊眼眸亮到驚人,一錯不錯緊盯著殷婉茹。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他一定要知道個答案!

殷婉茹微笑著, 替當今至尊理了理臉側淩亂的發,沒有正面回答當今至尊的問題,而是反問道:“陛下覺得自己對我和阿容兒很好嗎?”

“啊!”

看著當今至尊堅定的眼眸, 殷婉茹大笑起來,她搖頭,“陛下,您總是這樣。”

女人保養得當,柔嫩細膩的手掌溫柔地撫上男人蒼老瘦削的臉龐,絲毫不見任何嫌棄。一聲幽婉的嘆息在空蕩蕩的寢殿中回蕩。

“陛下,您覺得自己對我很好,可是當初您答應要封我做皇後,卻在謝皇後死後,出於愧疚,遲遲不肯下旨。”

當今至尊不敢置信地看著自己最愛的女人,難道就因為一個皇後之位,她便能不顧多年情誼,對自己下手?!

“當然不是。”殷婉茹搖搖頭,她眉眼含笑,繼續說道:“謝皇後的孩子出現之後,您又出於愧疚,不肯讓我斬草除根,始終護著那個孩子。哪怕那個孩子如今已經成長到足夠對阿容兒產生威脅,您也不肯考慮接下來的情況。”

無視當今至尊竭力想要解釋的眼神與動作,殷婉茹接著往下說,“我可以不要皇後之位,可是阿容兒必須坐上那個位置。”

她看著當今至尊失望的眼眸,微微笑了笑,俯身趴在當今至尊胸膛上,仿若擁抱一般的姿態,柔聲開口,“雍郎,你總是那麽心軟念舊。當年謝皇後用一把火,讓她和她的孩子,永遠留在你心裏。我呀,做不到這樣,只好換種方式。”

“雍郎,你總說,我和阿容兒才是你最愛的女人和孩子。那如今,讓阿容兒接手你的位置,我則永遠陪在你身邊,難道不好嗎?”殷貴妃仰頭,趴在當今至尊胸膛上,看向他,那張往日素來美艷妖嬈的臉龐,竟然顯出幾分少女般天真的神情。

當今至尊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見到了年少時的殷婉茹。他心裏猛然一痛,竟不知事情走到這個地步,到底是誰的錯。

只是他眼眸中灼熱的怒意逐漸減弱,如高漲的火焰最終化為灰燼。當今至尊望著頭頂上帳上的花紋,感受胸膛上微微的分量,終究還是選擇閉上了眼睛。

……

這一場宮變進行得無聲無息,紛紛揚揚,下了一整晚的雪,似乎所有一切汙穢都已遮掩,只留下表面上的真相。

“陛下龍體不適,暫由襄陽王殿下代為監國!”

朝堂之上,久等不到當今至尊出現的眾人們,聽到內侍走出來宣布的旨意,紛紛忍不住交頭接耳起來。

在這麽多人中,沈鳳璋並非唯一一個面色陡然轉冷的。

方才陛下久久不曾出現,沈鳳璋心裏就生出幾分不詳的預感。這會兒聽到內侍的話,她瞬間明白陛下出事了!

她擡眸,凝望著站在台階上,神情裏滿是高傲與得意,意氣風發的趙淵穆。

不用再查了。先前導致當今至尊大病一場的幕後之人,就是趙淵穆!

雖然還未坐到龍椅之上,但獨自站在龍椅前邊,俯視底下文武百官,已經讓趙淵穆心中生出無限豪情。他從未如此清醒地認識到,做皇帝是一件如此快樂的事。

“諸位,還有何疑義嗎?!”聽到下面人始終不絕,如蚊蟲聲一般的零碎聲響,趙淵穆雙眉微蹙,臉上浮現不快。

寒門領袖人物之一的庾思忠朝身後一人瞥了一眼。對方接到庾思忠的眼神,輕輕頷首,朝前一步,向趙淵穆開口道:“殿下,臣請求見陛下。”

“父皇龍體不適,無法見人!”趙淵穆眉頭緊鎖,聲音裏滿是冷怒。

“殿下,敢問陛下所患病狀如何,昨日陛下還身體健壯,怎麽一夜之間變嚴重到無法起身上朝的地步。”接受到沈鳳璋的眼神示意,一名禦史中丞也往前一跨,加入到質問隊伍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