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馬

躺在床上的青年衣冠整齊。沈雋記得他收到的消息是說, 沈鳳璋早上就有些不舒服, 她是在打算出門之時突然暈過去的。

凝望著昏睡過去的沈鳳璋, 沈雋猛然之間發現, 沈鳳璋竟然是這般瘦弱。尤其在寬闊的大床與鋪滿床鋪的被子映襯下,卸下那股凜冽的氣勢後,容貌精致的青年越發清瘦, 和他記憶中的沈鳳璋完全不一樣。

不僅是清瘦,而且還非常蒼白。

唇色淺淡,面白若宣紙, 與兩道如刀裁的烏黑長眉與纖長濃密的森黑睫毛,形成驚心動魄的對比。

盡管這種蒼白病弱絲毫未曾影響沈鳳璋的容貌, 反而讓她多了幾絲病弱之美, 但沈雋卻還是覺得有些不舒服。他寧可看到往日沈鳳璋眉眼鮮活的模樣。

“大郎君, 請不要打擾郎主休息。”

沈雋久不出來, 站在帷幔外的劉溫昌終於忍不住開口提醒。

轉過頭朝外邊看了眼, 沈雋從方才的驚愕發現中回神,他深吸口氣,轉身朝外走去。沈雋一邊往外走, 一邊情不自禁握緊了拳頭。

沈雋行事喜歡謀定而後動, 走一步能算到後邊幾十步,因此他極少後悔。然而此刻, 他卻不由自主想到——早知如此,當初沈鳳璋來義安時,他就該立馬讓她回去!

還不知道醫館裏剛好有醫師找出了解決疫病辦法的沈雋, 回想起沈鳳璋昏迷在床的模樣,仿佛踩在懸空的木板上,踏不到實處。

“醫師過來了嗎?”走到外間,沈雋朝劉溫昌發問。

劉溫昌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見屋外傳來隨從的聲音。

“劉大人,醫師來了!”

“快快請進!”

牛醫師氣喘籲籲,一把推開房門,快步走到沈鳳璋床邊。一看到沈鳳璋的臉色,牛醫師臉上神情微微放松了一些。

還好還好,沈大人染上疫病時間不長,並不嚴重。

他呼出口氣,轉身看向緊跟在他身後走進來的沈將軍。雖然沈將軍臉上神情並不凝重,但作為醫者的直覺告訴他,沈將軍很擔憂沈大人的病情。

他緩和了臉色,寬慰道:“將軍無需過於擔憂。草民恰好已經擬出了能夠治愈疫病的藥方,沈大人發現得早,只要服兩劑藥,馬上就能好轉。”

仿佛另一只腳終於落到地上,沈雋吐出一口濁氣,又望了眼哪怕在昏迷之中,也微微蹙著眉的沈鳳璋,輕輕頷首。

“既然如此,那就快診脈擬藥方吧。”

牛醫師趕忙轉身,左手從被子裏輕輕拿出沈鳳璋的手臂,擱在腕枕上,另一只手則朝沈鳳璋手腕伸去。

這次他能研制出這副藥方,多虧了沈大人的支持。能用這副藥救下沈大人的命,也算是發揮這副藥的價值了。

牛醫師這般想著,開始感受沈鳳璋手腕上的脈搏。

站在牛醫師身邊的沈雋一直注意著牛醫師的動作。在他眼中,原先胸有成竹的的牛醫師把手搭在沈鳳璋手腕上後,臉上表情突然一變,震驚之色一閃而過。

“怎麽了?”沈雋皺眉追問,“是不是沈鳳璋病情出現了變化?”

牛醫師沒有理睬沈雋。他神色凝重,一臉嚴肅,匆匆放下沈鳳璋這只手,又急忙換了一只手把脈。

然而,兩只手的脈都是如此!

收回手,看著躺在床上的沈鳳璋沈閻王,牛醫師各種念頭紛雜,仿佛被塞滿了東西,又仿佛頭腦空空,一片空白。

怎麽會這樣?!

他不就是想給賞識自己的伯樂治個病,怎麽就撞破這種驚天秘密了?!

沈雋見牛醫師一副震驚不已的樣子,剛放下去沒多久的那顆心又不由自主提了起來。

“到底怎麽回事?!”

連站在另一側的劉溫昌都忍不住開口,素來沉穩的臉龐此刻也爬上焦慮,“還請牛醫師告知,我家郎主到底病情如何?”

牛醫師回頭,望了望這兩人,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這義安縣的醫師不止牛醫師一人,既然牛醫師不知如何說明——”沈雋難得耐心不足,他朝屋外撇頭,吩咐道:“去醫館將所有醫師請——”

“等一下!”

沈雋話還沒說完,就被人激動地打斷了。

牛醫師急得快要跳起來,驚慌失措,“沈將軍,萬萬不可!”

沈雋蒼灰色的眸子冷冽如冰泉,“有何不可?牛醫師既然不知如何開口,那本官自然也不強求。”

牛醫師扣了扣掌心老繭,狠狠一咬牙,擡頭看向沈雋,嗓子幹啞得仿佛被炭火熏燒過一樣,“將軍,這事我只能和您說。”

牛醫師雖然也在建康開藥堂,但他對沈鳳璋和沈雋這些官家子弟的情況並不了解。傳聞中,沈大人似乎和沈將軍關系一般,但這回沈將軍所在的義安郡起瘟疫,沈大人不畏生死,主動請纓帶人來義安郡救災;沈大人染上時疫,沈將軍亦是無所顧忌,親自前來照料沈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