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計

五兵尚書衙門, 沈鳳璋正坐在書案後面翻看最新送上來的資料,思索軍餉發放一事,忽然見手下一名衛士從外快步走進來。

衛士俯身,在沈鳳璋耳旁輕言幾句。

周圍其他官吏根本聽不見一臉肅容的衛士到底和沈鳳璋稟報了什麽。他們小心翼翼地偷偷瞧著, 只看見沈鳳璋微微垂眸, 神情泰然,屈指在桌面上敲了兩下, 淡聲道:“不用管他。我倒要看看, 建康城還有多少人敢背後說我的事。”

用余光偷看的官吏們聽到沈鳳璋那平靜中帶著冷厲的聲音,仿佛當頭被灑了一抔雪,冰涼沁骨入心,渾身一個激靈,立馬收回視線, 眼皮子都不敢再擡一下。

背後議論沈鳳璋的事?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沈大人如今雖然卸了廷尉一職, 但那支神出鬼沒的廷尉密衛卻還在她掌控之中。別說是白日裏在外和同僚、朋友聊起沈鳳璋, 哪怕是半夜躺床上想和老妻聊聊沈大人, 都要再三思量!

匯報的衛士剛離開不久,沈鳳璋連跟前的資料都還沒看完,就見又一名衛士從外面匆匆進來。

“郎主, 府裏的溫泉莊子被人毀了。那口溫泉裏全是死雞死鴨,豬血狗血, 一片腥臭。”

府裏的溫泉莊子?沈鳳璋想了想,才想起來這件事,沈湘瑤當年仗著重生優勢想買一座莊子, 開發溫泉,那座莊子後來被趙淵穆拿走了,但沈湘瑤不死心,又去買了另一座規模小一些的溫泉莊子想賺錢。那座莊子雖然掛了沈家的名,但實際上是二房自己的私產。

去年她掌權後,第一件事就是把郡公爵位的封地拿回來。沒了封地上搜刮的進項,二房又大手大腳慣了,日子一下子變得緊巴巴。這座溫泉莊子算是二房幾個重要進項之一。

死雞死鴨,豬血狗血?光是聽到這幾個詞,沈鳳璋都能想到沈湘瑤那張崩潰的臉。

唇邊笑意一閃而過,沈鳳璋淡聲吩咐道:“不用插手這事。”

趙淵穆大概是把這座莊子背後主人當成了她。

果然如趙淵穆本人放下的狠話那般,他的報復手段層出不窮,接二連三。光是這短短一個下午,就已經有好幾個下屬來向沈鳳璋匯報情況。

趙淵穆目前的報復手段對沈鳳璋來說不痛不癢,但思索片刻,她仍起身進了宮。

……

守著宮門的內侍與護衛們瞧見遠遠駛來的牛車,紛紛眯起眼。看清牛車上那個篆體沈字之後,眾人臉上神情一肅,牛車的主人還未到,卻都已顯出恭敬小心之色。

待牛車的主人下了車,站在宮門兩側的內侍與護衛更是深深彎著腰,口中畢恭畢敬喊著沈大人。

沈鳳璋頷首,從衣袖中取出當今至尊賜她的通行腰牌。

領頭的侍衛賠著笑,簡單掃了眼令牌,口中殷勤討好道,“您是宮中常客,陛下跟前的紅人,哪裏還用得著看這腰牌。沈大人,您這邊請。早上剛下過雨,您小心積水。”

侍衛們殷勤地送走沈鳳璋後,過了許久才敢直起腰來。他們互相對視一眼,想起方才眾人的表現,忍不住相視苦笑一聲。

沈大人本來就不是寬厚純善之人,這回她報復襄陽王的事情一出來,見識過沈大人報復心到底有多強後,大家更是恨不得把她當成菩薩一樣供起來,生怕哪裏礙了她的眼,惹來她的報復。

另一旁,沈鳳璋已經在宮人帶領下來到明光殿了。

“請沈大人稍等,奴進去通報一聲。”

沈鳳璋頷首,剛想在外面等著,忽然聽到殿內傳來當今至尊微微拔高的聲音,“是阿璋嗎?不用通報了,快快進來!”

剛打算走進去的宮人聞言,轉身朝沈鳳璋恭敬地彎腰,做了個請的動作。

沈鳳璋一進門,就見到當今至尊坐在窗邊的小案旁,擺弄著桌上的雙陸棋。

“陛下。”沈鳳璋擡手欲行禮,然而才剛擺了個姿勢,就被當今至尊制止住。

當今至尊一把攔下她,“無需多禮。”他朝沈鳳璋招手,“來,阿璋,你快過來幫我看看這棋。”

沈鳳璋見狀,走到當今至尊身旁,替他看起雙陸棋來。盯著棋盤,沈鳳璋略一思索,開口道:“陛下,您不妨試試走在這裏,也許能夠柳暗花明。”

當今至尊神情嚴肅,將手中棋子往沈鳳璋說的位置移動一步。下一秒,他恍然大悟,臉上露出喜色,急忙又連著下了好幾步。走出當下的困局後,他擡眸看向沈鳳璋,在她肩膀上用力拍了下,眼眸裏滿是欣賞,“不愧是阿璋啊。”

沈鳳璋聞言,淡淡一笑,將原本要說的話壓在心裏,幫當今至尊看起棋來。

一直到太陽偏西,結束了這局棋後,當今至尊才意猶未盡地放下棋子,坐回到書案之後。

“阿璋,你今日入宮是為什麽事?”一直到這會兒,當今至尊才想起來自己還沒問過沈鳳璋來意,就先拉著她下了一個下午的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