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傘

也許底下人看不清, 但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說,沈鳳璋針對寒門的行為到底是為何, 他們全都一清二楚!

沈鳳璋如今就是當今至尊的一把劍, 當今至尊想往哪兒指, 她便往哪兒出手。

當今至尊現在對寒門有所不滿,難道他就很滿意世家的存在嗎?

顯然, 等到沈鳳璋敲打完寒門,下一個就輪到他們了!

在場的幾位世家領袖臉上神情都不輕松, 這麽多年,世家正是因為占地封山才能在經濟上始終占據優勢地位。

世家大族侵占土地,那些失去土地的流民只能依附在世家大族的土地上耕作勞動。沈鳳璋這一條針對流民佃戶的律法一出來。勢必會對世家大族造成巨大影響。

一名身著絳色衣袍的中年男子冷哼一聲,“就算他是故意的, 那又怎樣?!當今至尊這些年早就看不慣我們,他費盡心機想削弱世家實力,然而這麽多年過去,成效如何?當今至尊昔年想提拔寒士來遏制世家勢力,但最後還不是養虎為患。庾思忠那幾個老狐狸和我們鬥了這麽多年才勉強能和當今至尊有所交代, 區區一個黃口小兒又有何本事?!”

這名中年男子信心十足,然而有人卻覺得形勢不容樂觀。

“你可千萬不要小瞧沈鳳璋,此人行事劍走偏鋒, 不按常理出牌,毫無章法。然而恰恰是毫無章法,才能攪亂一潭渾水,打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依我之見, 沈鳳璋此人看似荒唐,實際胸有溝壑,這樣的後起之秀,不容小覷!”

那名中年男子聞言,怒聲道:“你這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沈鳳璋這樣一個初出茅廬、乳臭未幹的家夥,有什麽值得他們如此鄭重對待,甚至還要專門聚在這裏討論這件事!

“翁仲!你這是自以為是,狂妄自大!”

一時之間,內室裏只能聽到聽到兩人爭執不休的聲音。

“好了!” 坐在上首的老者猛然一拍扶手,蒼老的臉龐上怒意磅礴,一雙眼睛閃著精光。其他人見謝老發話全都斂聲屏氣不敢再言。

謝老環視了一遍眾人,眼眸深沉,“沈鳳璋此人年紀雖小,但容不得我們輕敵!”不等絳衣男子臉上顯出不服之色,謝老又沉聲說道:“但也用不著太把沈鳳璋放在心上。”

他聲音一頓,看著周圍人,緩緩開口,“以目前的情況,就算沈鳳璋想動搖世家大族的根基,她背後的當今至尊也還要掂量掂量我們的分量!”

他們這些家族自有一張依靠姻親聯結起來的大網,一旦有外部力量入侵,他們不僅會瞬間擰成一股繩,還能做到牽一發而動全身!動一家,就是在動所有姓!

謝老繼續說道:“你們且看著當今至尊這會兒對付寒門,也不會痛下狠手。沈鳳璋除掉的,大多都是一些無名小卒,哪怕是方懷勝、薛秀峯之流,也算不上寒門一派中的中堅勢力。當今至尊只是想借此敲打寒門,並非要徹底絕滅寒門,這場貪腐案最終只會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

這場震驚朝野,影響頗大的貪腐案終於結束在入冬之時。

雖然最終結果與謝老預測的一樣,高高舉起,輕輕放下,殺雞儆猴。看似無用,但在這幾個月間,卻有人借此聲名鵲起,平步青雲。

天元十九年冬,來得格外早一些。

剛進十二月,建康便下起了第一場雪。

紛紛揚揚的雪花從空中簌簌落下,白茫茫一片,天空呈現一種略顯暗沉的蒼灰色,

朝會剛剛結束,上朝的大臣們走出來,見到外邊落雪的天空,大多皺了皺眉,尤其是那些家境稍差,每日自己步行來上朝的大臣。

畢竟今日出門前,只是有些冷,絲毫沒有要下雪的跡象。所有人都未曾帶傘和蓑衣。

哪怕仆從能來送傘,也根本進不了宮門。有些人咬了咬牙,縮著脖子沖進大雪中,也有人只能站在殿門口,打算等雪小一些再走。

沈鳳璋走出殿門口的時候,就看到門口堵著很多人。

那些站在門口的大臣原先還在互相聊著天,一見到走出來的沈鳳璋,頓時下意識微微低下頭顱,垂下眼眸,噤若寒蟬。

熱鬧的大殿門口一時之間,一片死寂。

從入夏到如今入冬,幾個月時間,沈鳳璋在眾人心中積威越來越深。眾人都知曉,沈鳳璋此人,心狠手辣,睚眥必報,幾個月前劉都尉、柳詹事丞等人的前車之鑒還歷歷在目。而且,當今至尊還極為寵信沈鳳璋,哪怕她公報私仇,將廷尉府當成她的一言堂,當今至尊也未曾斥責她。

不過,也有人膽子大,一心想著富貴險中求。

一名頗有家財,但官位不大的小官,看著手中以備不時之需而帶來的傘,望了望站在中央的沈鳳璋,猶豫片刻,咬牙打算過去送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