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鍋

內殿裏, 殷貴妃面容陰沉得讓人害怕,腳邊碎了一堆陶瓷玉器。

聽到愛子的聲音,她立刻收拾好臉上神情,擡手理了理散亂的鬢發,拋下一地狼藉朝外走去。殿裏的宮女們動作熟練, 趕緊打掃地上的碎片。

“阿娘。”趙淵穆從外面走進來, 微微蹙眉,帶著點擔心。

殷貴妃臉上已經看不出半點方才的陰沉,她帶著溫柔的笑意,拉起趙淵穆的胳膊, 將他往外殿帶。

“阿娘,是哪個不長眼的惹您生氣了?”趙淵穆忍不住問道。

殷貴妃搖搖頭,拉著愛子在椅子上坐下, 一副渾然不在意的模樣, “沒什麽。一點小事情。阿容兒你不用替阿娘操心。”

事情當然不是什麽小事情。沈雋身邊的衛士將他護得密不透風,讓她的刺殺一次都未成功, 但她確實做到了一直阻隔沈雋和當今至尊見面。

前些天阿容兒來和她說他整治了沈雋一通,她那時欣慰於阿容兒的孝順,竟未預料到這事會成為沈雋和當今至尊見面的契機。

殷貴妃看著逐漸長大成人的愛子,眼裏滿是溫柔慈愛,然而抵在掌心的指甲卻狠狠用力, 透露著刺骨的狠意。就算當今至尊認出沈雋了又如何,他難道敢把沈雋認回來?!她絕不允許有人搶走阿容兒的皇位!

殷貴妃唇角顯出一抹冷笑,兩人意外見面帶來的憤怒漸漸平息下去。她索性沒有再插什麽手, 放任當今至尊去查沈雋的身世。

……

兩天以後,有關沈雋身世的資料被原原本本放在當今至尊桌上。

當今至尊盯著那一小疊紙半晌,長長呼出一口氣,用顫抖的手輕輕翻開第一頁。

越往後看,他臉上神情越激動,眼角不停抽動著。

這個孩子,這個居然真是——

突如其來的開門聲打斷當今至尊的思路。他猛然擡頭,剛想發怒,卻在看清來人之後,顯出驚訝之色。

“婉茹,你怎麽過來了?”當今至尊說著,下意識拿起一旁的奏章壓住手中的資料。

盡管已經是十五歲孩子的母親,但殷貴妃依舊美艷動人。一身石榴紅芙蓉曳地長裙,越發襯得她膚如凝脂,美艷不可方物。

殷婉茹沒有回答當今至尊的問題。她施施然走到當今至尊身旁,朝被壓在奏章下的資料伸手。

當今至尊下意識用力,按住資料。然而在殷貴妃輕但堅定的力道之下,他還是不由自主松開了手,縱容她拿走資料。

殷貴妃草草翻了兩頁,朝當今至尊擡眸,殷紅的唇邊含著一抹笑意,她聲音柔美悅耳,“恭喜陛下找到當年那個孩子。”

當今至尊眼眸一亮,驚喜地看著殷貴妃,“婉茹你——”他剛想說,你願意接受這個孩子,就聽見婉茹朝他瞥了一眼。

“陛下,你打算怎麽安排這個孩子?”

殷貴妃盯著當今至尊,似笑非笑,眼底冰涼。

當今至尊知道婉茹不喜歡這個孩子。然而,這些年每每想到謝絳**而亡,他都會生出幾分愧疚。好不容易,原來當年那個孩子沒死,他是真的想好好彌補這個孩子一番。

當今至尊臉上顯出遲疑掙紮之色,他微微擡眸,竭力想說服婉茹,“婉茹,那個畢竟是我的兒子——”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殷婉茹打斷。

她繞到當今至尊身後,如玉一般的兩條藕臂從衣袖裏伸出來,搭在當今至尊肩上,微微俯身,如同一條美人蛇,湊到他耳旁輕聲道:“陛下,當做從來沒有認出這個孩子吧。”她微微頓了頓,聲音甜蜜至極,“你是知曉我性子的。”

當今至尊臉上神情頓時僵住。他當然知道婉茹的性子,婉茹既不善良也不柔弱,她是真正的蛇蠍美人。不管是謝絳**而亡,還是這些年宮裏始終未曾有新生兒降臨,背後都有婉茹的影子。但就算如此,他依舊無法對她硬下心腸。

他明白婉茹的意思。如果自己對這個孩子不聞不問,她也可以對這個孩子視而不見。他若是想扶持沈雋,想在背後幫他,她絕不會放過沈雋!

婉茹手裏有人,都是他當年給她,為保她在宮裏的安全。婉茹亦有心計,只要她想,足以對沈雋造成□□煩。

然而,難道他就真的放任這個孩子流落在外?

殷婉茹一手撫著當今至尊的發,另一只手擡起,按在他手上。那張秾艷的臉龐上,難得露出如此滿是柔情的笑。

“雍郞,你的兒子,除了那個孩子,還有阿容兒。我們才是一家人。”

當今至尊單名一個雍字,如今能叫這個名字的,也只有殷婉茹了。

望著殷婉茹臉上的笑,聽到她說他們三個是一家人,當今至尊緊繃的下顎漸漸放松,看著她的眼眸過了許久,也慢慢溫和下來。他反手握住殷婉茹的手。

“雍郞,若是讓阿容兒知道了這件事,他也會不開心。更何況,你要如何向天下人解釋這個孩子死而復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