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不和

隨著所有人都已落座,一道道佳肴被下仆送上來。

既然名為春日食宴,那最少不了的當然是春日裏新生的各種蔬果野菜。青翠欲滴的野菜以最簡單的方法烹調之後,裝在白玉盤中呈上來,既好看又好吃,野菜最鮮的那一口味道全都被保留著,最後在舌尖上緩緩釋放。

除了蔬果野菜,還有各種葷菜,水中遊的,陸上跑的,天上飛的。蜜純煎魚,芋子酸臛,炙鵝,用胡炮法做成的羊肉,還有其他種種來自天南海北的新鮮食材被制成美味,盛在繁復精美的金盤銀碗之中,端到客人面前。

時下交通不便,光是集齊這些食材便要花費千金,更遑論每桌擺著的上等葡萄酒,這個時代世家們的揮金如土,奢華豪富可見一斑。

沈鳳璋慢條斯理嘗著菜,忽然間注意到坐在不遠處的蕭七郎看了她好幾次。她稍稍一想,微微低下的臉上露出古怪的笑。

看來他們還挺期待原主每回的“表演”。

原主因為有求於這些人,又有些自卑,把姿態放得極低,每次都奉承討好誇贊這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公子。

沈鳳璋往四周張望,果然看到不遠處的余三郎正高談闊論,對著周圍人大肆贊嘆今天的菜肴味道鮮美,是他平生未嘗過的。他說得起勁,和他一起的同伴也大聲附和,然而周圍那些世家公子,卻都似笑非笑,眼裏帶著幾分鄙夷,仿佛在看猴戲。

夾了一筷清蒸鰣魚,沈鳳璋埋下頭繼續吃菜。

至於想看好戲的蕭七郎等人。

誰管他們。

坐在上遊的蕭七郎看著沈鳳璋明明對上了他的視線,卻還是低著頭只顧吃,一時瞠目結舌。

“沈鳳璋今日怎麽回事?”蕭七郎看向身邊的同伴,又看看另一邊的余三郎,“余雍之還是老樣子啊?”余雍之和沈鳳璋兩人臭味相投,素來一起溜須拍馬,尤其是余雍之。

袁九郎也覺得奇怪,他仔細看了看朝著清蒸鰣魚下箸不停的沈鳳璋,若有所思,“莫非她是當真特別喜愛今日這道清蒸鰣魚,喜愛到連其他事都忘了?”

蕭七郎輕哼一聲,“她這樣倒比往日看上去順眼一些。”那道清蒸鰣魚所用到的新鮮鰣魚,還是他幫謝二兄弄來的。

他剛執起玉著,也想嘗嘗這鰣魚是否真的這般鮮美,就被撞了下胳膊。蕭七郎擡頭,見袁九郎眨了眨眼,朝沈鳳璋那邊頷首。

“沈鳳璋不出聲就算了。你可別忘了,我們剛才的提議。”袁九郎說完,朝著謝二郎開口,“二兄,良辰美景佳肴,今日赴宴之人,都是老饕,我們不如讓眾人來品鑒一番今日的菜肴?”

謝二郎比這兩人年紀稍大一些,聞言,淡笑。

“諾。”

得到主人家許可,袁九郎立刻起身,開始朝赴宴的客人發問。

坐在謝二郎左手邊,與他年紀相仿的年輕男子見狀,笑著與謝二郎說道:“你難道沒看出他們兩個真正的想法?”

“不過是幾個寒門弟子。”謝二郎飲了口杯中酒,瞥了眼誇誇其談的余傑等人,又看了眼沈家兩人,全然不曾把他們放在眼中。

袁九郎叫了幾人起來,這些人各自挑了一道菜,品鑒得頭頭是道,眾人聽得連連點頭。當然,也有個出身不夠的年輕人,見識不夠,胸有成竹,卻說錯了跳丸炙裏用的一味調料,被人當場點出來,羞得坐下後不敢再開口。

沈鳳璋看出袁九郎是故意在用這種方式刁難人。只有世家大族才有能力將食不厭精膾不厭細貫徹到極致,用百年底蘊供養出一根嘗遍山珍海味的舌頭。

果然,下一個被袁九郎點到名的就是她身邊的沈雋。

“不知沈家郎君——”袁九郎緩步走到沈雋跟前,笑吟吟開口,他話還未說完,就被一聲清脆悅耳的女聲打斷。

“阿兄,你們在做什麽?”

沈鳳璋下意識順著聲音回頭看去,一群穿著各色衣裙的小娘子們穿過竹林,朝這邊走過來。一見到坐在溪流邊的年輕郎君們,這群小娘子紛紛以袖掩唇,臉上帶著嬌羞的笑意。

“阿兄,我們那邊太無聊了,我就帶著大家過來了。”打頭的小娘子笑容燦爛,徑直跑到謝二郎身邊。

據沈鳳璋了解,這個時代對女性的要求並不嚴苛,並不像前世明清時代那樣,強制要求女性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能和男子有任何接觸。

她看著謝家小十三娘拉拉兄長的衣袖,又湊到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嘻笑起來。

這群小娘子一來,全場氣氛頓時一變。謝家十三娘年紀小,還是一團孩氣,但裏面還有好幾個小娘子已經張開,如同初綻的嬌花一般,引得在場適齡男子頻頻相看。

最受人矚目的,一個是沈湘珮。她本就樣貌生得好,微微昂著下巴,配上超然出塵的氣質,如同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的一朵青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