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藥

聽見院門外的女聲,正在處理手臂上淤青的沈雋劍眉一蹙。

江伏院唯一的侍從黎苗推門進來,“郎君,又是二房的三娘子,來給郎君送藥。”沈家人丁稀少,長房和二房一同排輩。沈湘瑤還有一個已經出嫁的胞姐大娘子沈湘環,加上長房的二娘子沈湘珮,沈湘瑤排第三。

想起沈湘瑤,沈雋琉璃般剔透的淺灰色眼眸裏露出點意味不明之色。從半月前開始,二房沈湘瑤一改以往眼高於頂的模樣,常常來江伏院拜訪他,言語行動間甚至隱隱帶著點討好的意味。

“去開門。”沈雋聲音溫潤,然而不知想到什麽,背對著黎苗的臉上,兩點眸光如刀鋒冰冷。

黎苗並未察覺自家郎主的真正情緒,他應了聲是,快步朝外走去。放下衣袖,沈雋緊隨其後走出屋子。

在跨出那道門的刹那,沈雋周身的冰冷如遇到驕陽的積雪,悄無聲息消融幹凈,俊朗的眉宇間全是疏朗與溫雅,此刻的他,既如一塊溫潤的羊脂白玉,又如一竿在皎皎月輝下挺立的青竹。沈雋氣質改變之快,讓人不禁懷疑,那個神情漠然的沈雋是否存在過。

沈湘瑤站在庭院門口,看著穿過庭院朝她緩步而來的修長少年,下意識攥緊手中藥瓶。

“阿兄。”沈湘瑤壓住心底的緊張,扯出笑臉,擡步朝沈雋走去。

沈雋溫聲,“三娘子怎麽過來了?”

聽出沈雋聲音中的熟稔,沈湘瑤心中略有欣慰。不枉她這段時間一直討好接近沈雋,總算改變沈雋對她的態度了。

想到此,沈湘瑤臉上的笑容自然起來。她攤開手掌,將藏在掌心的白瓷瓶遞給沈雋,“阿兄,我聽說二兄今日又——”沈湘瑤的聲音因氣憤而難以繼續。她深吸一口氣,轉移話題,“阿兄,這是我給你拿來的藥。藥效極佳,阿兄你快點上藥吧。”

沈湘瑤篤定沈雋會接過瓷瓶。這段時間,通過她的不斷努力,沈雋已經不再像之前那樣拒絕她的幫助。誰料,沈雋不僅沒有拿走她掌中的藥瓶,反而擡起雙眸,盯住院落外的一棵海棠樹。

江伏院外有幾株年份久遠的垂絲海棠,枝繁葉茂,如今正值海棠花季,柔軟垂落的紅色花朵如醉酒少婦,玉肌泛紅,嬌軟無力,姿態艷嬌。垂絲海棠下,站著身著白衣的少年,她樣貌精致秀麗,眉黑如鴉翅,長入鬢角,一雙眼仿若上好的黑色雲子,眸中生光,唇瓣殷紅,似由揉碎後的海棠染就。

在占盡人間嬌媚的海棠花映襯下,白衣少年姿容清麗,越發清逸決絕,超凡脫俗,如同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

注意到沈湘瑤眼中一閃而過的恐懼,海棠樹下,沈鳳璋唇瓣一彎,帶起一個細小的弧度。看來,沈湘瑤是重生了。

裏的沈鳳璋雖然是惡毒男配,卻達不到讓人恐懼的地步。沈湘瑤想必是回想起原主慘死的情形。

沈鳳璋猜得不錯。一見到她,沈湘瑤就想起前世沈鳳璋遭受千刀萬剮時的血腥可怖情景。重生半月以來,她一直避免與沈鳳璋相見。前世一直到死,沈鳳璋都病懨懨,骨瘦如柴,面如金紙。今日一見,她才想起原來沈鳳璋也有這般風姿俊逸的時候。

她既恨沈鳳璋心胸狹窄欺辱沈雋惹來災禍,又可憐她堂堂郡公,死得如此淒慘。不像沈湘珮,在沈雋的庇護下,享盡榮華富貴。

憶起前世,沈湘瑤微微瑟縮,愈發決心要討好沈雋。

想到此,沈湘瑤滿臉怒容,沖著沈鳳璋怒聲質問:“二兄,你來做什麽?!難道還想來欺辱大兄嗎?!”

不等沈鳳璋開口,沈湘瑤冷哼一聲,“二兄,你還是回去吧。我是不會眼睜睜看著你欺負大兄。”

察覺到沈湘瑤顯而易見的敵意,沈鳳璋瞬間明白她這位重生的堂妹已經打算好把她當做討好沈雋的踏腳石了。她瞥了眼站在沈湘瑤身後的沈雋,沈雋微垂眼眸,一副寄人籬下默默忍受的模樣。

裝模作樣。沈鳳璋輕嗤一聲,壓住因為同一張臉而生出的仇恨,轉而看向沈湘瑤,牽動唇角輕輕一笑。

那笑看在沈湘瑤眼中,恍若夤夜中初綻的優曇,清冷而素凈。她一時竟看呆了,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沈鳳璋說了什麽。

“你腳下踩著始興郡公府的地。整座始興郡公府都是我的。我想做什麽,你有何資格攔我?”

沈鳳璋刻薄尖銳的話語與她出塵清透的外貌形成極大的反差。

沈湘瑤頓時面紅耳赤,心窩裏羞憤地燃起一團火,燒得她說不出話來。

“不過,三娘子大可放心。我和三娘子一樣,只是來送藥的。”沈鳳璋說著,從寬大的衣袖下伸出右手,晃了晃捏著的細頸青玉瓶。

沈湘瑤內心的憤怒一瞬間化為恐慌。她不敢置信緊盯藥瓶,雙目下意識睜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