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那一夜

房間裏安安靜靜,小廚房燈光柔軟,闔上蓋子沒幾分鐘,水壺開始發出咕嘟咕嘟冒泡的悶響。

熱水壺燒水很快,蔣林野站在旁邊,趁著這個空档把冰箱搜刮了一遍,除去礦泉水和零食冰淇淋,裏面還備有他最討厭的生姜紅糖,以及一罐蜂蜜柚子。

他想了想,放下藥盒,走回臥室:“你要不要喝點兒什麽?”

棠寧一整只地蜷在角落裏,背對著門的方向,沒有出聲。

蔣林野以為她疼得說不出話,湊過去輕輕戳戳:“要不要喝一點生姜紅糖,或者蜂蜜柚子水?都不想的話,別的也可以,我們可以現在叫客房服務……”

他把整段話說完了,房間裏沉默很久,棠寧還是沒有反應。

蔣林野心裏蹊蹺,試探著扒拉一下她的被子:“寧寧?”

棠寧蹭地轉過來,一動不動地盯住他,整個人死死裹在被子裏,卷成一只小小的狐狸卷。

只不過眼下,這只狐狸已經炸成了一只河豚。

蔣林野:“……”

蔣林野停頓一下,失笑:“怎麽了?”

怎麽又炸了?

“我剛剛想起一件事。”棠寧蜷成一團,半張臉都擋在毛茸茸的被子裏,說話甕聲甕氣的,“五年前你在國外,我問你能不能回來幫我,你懟我,可是懟完之後,你其實還是回來了,對嗎?”

她小心地探出腦袋,兩撮頭發也跟著落到鼻梁上。蔣林野幫她把狐狸毛拂開,低聲:“嗯。”

“你剛回來的時候,因為一個合作案,短暫地在臨市住了一段時間。然後給我發消息,說如果想要你幫忙,就到這裏來找你。我確實來找你了,但你跟我說,說……”

——你想做情婦,還是想跟我結婚?

——幫你也不是不行,脫給我看啊。

棠寧這段回憶完全被喚醒了,可她轉述起來,仍然有些艱難,“然後我們五年前是不是在這兒……就……”

蔣林野坐在床頭,摸摸柔軟的狐狸毛,眼神微暗:“嗯。”

停頓一下,他真誠發問:“你想再來一次嗎?”

棠寧完全不想,而且她現在很搞不懂:“你都千裏迢迢跑回來給我幫忙了,為什麽非要說那種話?好好講話不行嗎?”

“我……”蔣林野張張嘴,感到詞窮,“我錯了。”

棠寧卷著被子坐起來,聲音很小,狐疑地瞄他:“你那時候是不是很不喜歡我?”

她坐起來,整個人都像顆毛茸茸的蛋。

蔣林野很想把她抱過來搓一搓,可是手擡起來又放下,最後也只敢摸摸珊瑚絨被子的邊邊,啞聲:“沒有……我從來就沒有不喜歡你,高中時也是。”

棠寧陷入鬼打墻:“那為什麽要那麽說?”

“因為……”蔣林野剛一開口,聽到廚房裏咕嚕咕嚕的聲音停了,熱水壺發出“啪”的輕響,“水開了,你等我一下,我去給你倒點水。”

棠寧坐在床上裹著被子,一言不發地盯著他看。

這家夥腿很長,在住處時總是穿柔軟的家居服,整個人看起來沒什麽攻擊性,像一條乖順的大狗。

可棠寧對那一夜的回憶分著前半場和後半場,前半場從她進屋、到兩個人交談、到他冷酷無情地說“脫”——包括後來她真的脫了衣服,她都印象深刻。

可後半場的記憶略顯模糊,她腦子裏全是嚶嚶嚶。

蔣林野很快去而又返。

他將一杯水冷熱調開,拆開藥遞給棠寧:“要不要喝……”

略一停頓,蔣總面無表情地賣萌:“甜甜的水。”

“不用了……”明明是在同一個地方,可這一晚和記憶中那一晚的蔣林野判若兩人。棠寧雙手將熱水杯接過來,感覺幻滅又奇妙,“謝謝你。”

蔣林野一只手虛托著杯底,看著她把水喝完,才低聲說:“你記得余明遠嗎?當時知道你聯系過他,我特別生氣。”

尤其棠寧來找他的時候,正是夏天快要結束的時節,她穿無袖的過膝長裙,拿著棠氏公司的文件,得益於他的刻意刁難,她沒拿到他在國內的電話,只能在走廊上問服務生,會議結束之後,蔣林野先生會從哪個方向回來。

他從走廊另一端折返,剛好撞見這一幕。他那時已經兩年多沒見過棠寧,可她一點兒都沒變,說話語調溫和,對待服務生永遠禮貌又有耐心,神情裏帶點兒茫然,帶點兒少女的無辜。

蔣林野火氣是在那一瞬間燃起來的。

他產生一種錯覺,她好像對這種事情毫無概念,也完全無所謂。

以致於他那時候好幾次想開口問問她,是不是只要來幫她的忙,是誰都可以,是誰都沒關系。可這種問題越想越生氣,這股壓抑的悶氣憋到最後,蔣林野只剩下一個想法。

一定要讓她疼一點。

哪怕只是長長教訓。

“就為這個……”棠寧兩只狐狸爪子扣住水杯,一言難盡地,糾結地擡眼望他,“你讓我哭了半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