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花廳。

桌子上擺著豐盛的宴席, 都是秦嘉親自著人布置的,她知道他們兄弟兩人許久未曾見面必定是有許多話要說,便特地又備了幾壺熱好的梨花白。

這會顧辭已經入座。

他一身白衣, 端坐在椅子上,眉眼含著清淺的笑,當真是朗月入懷的無雙之姿。

身旁服侍的宮人看著他這幅樣子都不禁紅了臉。

好在她們都是受過訓練的, 倒也不至於真的同外頭那些不曾見過世面的女子似的,失了章程。

顧辭恍若未察, 又或是早已習慣, 這會依舊握著一盞酒,慢慢喝著,看到顧珒打外頭進來才笑道:“玉佩找到了嗎?”

剛才兩人走到半路的時候。

顧珒突然說玉佩掉了, 正是顧辭先前在花園時還給他的那一塊,那塊玉佩是皇爺爺所贈,路上又無其余內侍、宮人,顧珒便讓顧辭先過來, 自己折身去尋。

話落。

眼見顧珒的臉色較起先前蒼白了許多。

顧辭放下酒盞,擰了眉,“怎麽了,是沒尋到?”

“ 啊。” 顧珒捏著手裏的玉佩,後知後覺一般,回過神,訥訥道:“尋到了。”

“尋到了怎麽還是這幅臉色?” 顧辭看著他, 無奈笑嗔一句, 親自給人倒了一盞酒遞了過去, “先喝杯熱酒暖暖身子吧。”

顧珒應道:“好。”

他把玉佩重新系在腰間,應著顧辭的話坐到了他的對面。

宮裏伺候的這些人都是仔細□□出來的, 主子們說話的時候從來都是低眉斂目,只有在必要的時候才會上前斟酒,不過這會顧辭接替這個工作,他們也就垂眸斂目,全把自己當做一團空氣了。

顧辭眼見對面的顧珒神色恍惚,態度也不似先前那般,他也沒有多想,畢竟發生了這麽多事,要說真的沒有隔閡,也是不可能的。

而有些事,只有說開了,才不會互相猜忌。

所以——

他開口了,“這一年多,你為了永安王府奔前走後,辛苦你了。”

顧珒原本還在想別的事,聽到這話,一怔,他擡起臉,看著顧辭,見他神色坦然,雙目清明,眼眶卻不由自主地紅了起來。

“堂兄。” 他啞著聲音開口,握著酒盞的手微微發顫,兩片嘴唇更是一張一合,半響才吐出幾個字,“我”

他想說,都是因為我的緣故才會讓永安王府落到這種地步。

他想說,都是因為我的緣故才會害死皇叔皇嬸。

他想說

你可以恨我,可以怪我,可以一輩子都不原諒我。

可不等他開口,顧辭卻已經笑了起來,他伸手撐在顧珒的肩膀上,輕輕拍了一拍,動作親昵又嫻熟,一如往日兄弟兩人相處時一般,“不必太過苛責自己。”

“有些事,誰也不希望發生。”

“就算父王母妃還活著,他們也不希望你如此責怪自己。”

誠然。

他最開始也曾怪過顧珒。

身為人子,便是他再理智,也做不到不去責怪旁人。

而今,他把情緒剝離,他依舊恨龍椅上的那位,甚至這輩子都沒法原諒他,可面對顧珒,他依舊會把他當做他的至親兄弟,若是他需要他,他亦會留在京城,輔佐他治理這浩瀚江山。

平戰亂。

清河晏。

聽到這一番話,顧珒本就微紅的眼眶在幾經翻滾之後,終究還是按捺不住落下一串眼淚,他伸手握住顧辭的手,薄唇囁嚅,喊道:“堂兄”

顧辭笑笑,卻沒再說話。

只是讓宮人都退下,兄弟兩人說了久別重逢之後的第一次體己話。

臨來要走的時候。

顧珒送人出去,想起陸重淵才問了一句,“堂兄是何時結識陸都督的,他竟然會答應與你裏應外合。” 顧辭和陸重淵裏應外合的事早就在秦遂等人落網之後就泄露出去,不止顧珒疑惑,其他官員也都有不解之處。

甚至連秦遂和陸昌平至今也還沒搞清楚。

為什麽這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人竟然會聯手。

只是旁人或是不敢問,或是根本夠不到身份接觸這兩人,因此顧珒還是第一個這麽問的人。

顧辭倒是神色坦然,一點都沒有問倒的感覺,“我和陸都督當初有過幾面之緣,何況他雖然看起來不太好接近,但其實為人還是十分熱忱的,同你我一樣,他也希望大燕海清河晏。”

倘若這話被陸重淵聽到,恐怕早就嗤笑一聲。

不過此處就他們兩人。

雖然針對陸重淵熱忱這幾個字,顧珒保留了看法,但他也沒有懷疑什麽,見他這麽說也就沒再多問,只是又同人說了幾句話,約定好過幾日再聚,他才吩咐貼身內侍送人出去。

眼見顧辭離開。

直到看不到他的身影,顧珒才往寢宮走去。

自從當初和秦嘉敞開心扉聊了一回,顧珒就與她同住了,這雖然不合規矩,但東宮就他們兩個正經的主子,秦湘更是恨不得他們關系再好些,所以也就無人說道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