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柳述原本正笑著飲茶, 聽到這話, 茶盞停在嘴邊,臉上的笑也跟著僵住了。他擡起頭,目光正對著蕭知, 望著她臉上未加掩飾的笑意, 略顯幹澀的薄唇輕輕抿起。

似是過了許久。

他才放下手中的茶盞, 然後看著蕭知,緩緩說道:“阿蘿, 你可想清楚了?”

他的聲音很平靜, 沒有太多的驚愕。

其實先前在書房的時候, 他就察覺到兩人之間的變化了。

以往阿蘿面對陸重淵的時候, 雖有羈絆,卻不深,相處起來也沒有多余外放的情緒,可如今她滿心滿眼都是他,裏頭的愛意就連他這個單身了一輩子的老人家也能看得透透的。

若是以往。

縱然要被阿蘿嫉恨一輩子, 他也會做那個棒打鴛鴦的惡人, 強拉著人離開。

可如今——

想到陸重淵那一身傷, 想到他看向阿蘿時,眼中藏不住的柔情,柳述心裏那一層隔閡和不快也就少了許多。

他不是瞎子。

看得出他們兩人是真心喜歡彼此的。

嘆了口氣。

柳述望著蕭知,繼續說道:“你應該很清楚陸重淵的性子, 這個男人多疑, 灰暗, 並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而且”他看著人,目露猶豫,“你和他相處久了,難保不被他發現你的真實身份。”

這也是他最擔心的地方。

阿蘿當初嫁過人,還有過孩子,偏偏還同這陸家有關系陸重淵是個正常男人,若是讓他知道阿蘿曾經有過那樣的經歷,甚至還是他的侄媳婦。

他能接受嗎?

如果他不能,那麽到那個時候,阿蘿又該怎麽辦?

他這個傻徒兒已經被傷過一次了,她還能經歷一次這樣的傷害嗎?

柳述的眼中流露出幾絲擔憂,這世上,什麽傷都可以治,唯獨情傷治無可治,縱然他有神醫頭銜,也沒有辦法。

看出師父眼裏的擔心,也知道他在想什麽。

蕭知放下手中的茶盞,走到人身邊,很是親昵得挨著他坐了下來,就如同以前一樣,她伸手挽住師父的胳膊,把頭靠在他的肩上。

然後和他嬌聲說道:“我知道陸重淵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不壞,但也說不上好。

在這世上,很多人都怕他,就連她也曾經怕過他。

他不好相處,有時候還很兇,對待自己仇人的時候從不手軟,欺負人的時候也從來不會去理會他是什麽身份。

他啊,最喜歡從心理上折辱人,把人折磨的身心俱疲才算了事,所以才會有這麽多人恨他,才會有這麽多人在他從高處跌落的時候,看他笑話。

可是啊。

她也見過陸重淵不同的樣子。

他怕苦,明明都這麽大的人了,看到湯藥的時候還是會苦得皺起眉,要不是她盯著,他很有可能會隨手把湯藥扔到外頭的草地裏,然後佯裝自己吃過了。

他喜歡吃糖,每次看到糖的時候,眼睛都會轉不開,但又很別扭,你若是在的時候,他就不肯吃,可等你出去了,他就會拿一把糖果塞進自己嘴裏。

跟以前她養過的小松鼠似的,吃的腮幫子都鼓起來了。

他其實也是會照顧人的。

看似冷漠的外表,卻總會在一些很小的細節處體現出他的溫柔,他會悄悄記下她的喜好,他會在她前一天不小心絆了一跤磕到桌子,第二天就留一盞燈,供她夜裏起塌不再看不清路。

他會在她咳嗽的時候,讓廚房煮一壺秋梨湯。

而且他這個人啊從不在乎世俗倫理,天綱人常。

他心裏自有一道章程,好與壞,是與非,他有自己的那套規則,旁人說什麽都不管用。

“何況——”

蕭知靠在柳述的肩上,眼彎彎的,唇也微微翹著,臉上是掩不住的璀璨笑意,這一份沒有憂慮的笑容,讓她本是清麗的面容也多了幾分絕色之姿。

“他已經知道我是誰了。”

“什麽?”

柳述一驚,“他怎麽會知道你是誰?他”

不等他說完。

蕭知就坐直身子,寬慰道:“您別擔心,他說了,不在乎我是顧珍還是蕭知”想到昨夜在山洞裏,陸重淵同她說得那些話,她的小臉還是有些紅。

半低著頭,垂著眼,嗓音柔柔的,隱約還能聽出些許別扭和羞怯,“他說,只要是我就夠了。”

聽到這一番話。

柳述遲遲都沒能回過神來,驚愕、詫異須臾,才歸於平靜,如果是那個男人,早就猜到了,倒也不稀奇。

若真要說詫異——

也不過是陸重淵的那番話。

他竟能真得一點都不在乎?不在乎阿蘿的身份,不在乎她的經歷,不在乎她曾嫁人還有過身孕?

不敢置信。

但又好似的確如此。

那個男人對待阿蘿的時候,從未生出一絲嫌隙。

想到這。

柳述心下不自覺就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