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第2/2頁)

許皇後唇畔漾出細微的弧度,嫣紅的唇/瓣微動,道:“陛下對臣妾說過的話從未食言,今日卻要臣妾對您食言嗎?”

昌帝定定地看了她幾眼,而後極輕地捏了捏她的手指頭,帶著如以往一般的親昵,有些艱難地妥協:“朕等你。”

這恍若是世上最深情的情話,許皇後一下子彎了眉眼,被昌帝捏著的小指反過來勾著他輕輕摩挲。

與她愛了一輩子的男人同時赴死,已是她目前能想到最好的事。

紀嬋哽咽著只知搖頭,聲音斷斷續續,透著一股子噬人的悲傷,“父皇,母後……我以後定不胡鬧了,你們別……”

若是以往,昌帝與許皇後聽見她這樣的話,必然十分欣慰,可這時候,反倒漾出縱容的笑來,許皇後將紀嬋攬到懷裏,細細地叮囑:“母後與你父皇早早的就留意了,晉國皇太子是誠心求娶你,當是個不錯的歸宿。”

“日後受了苦楚了,記著大燕永遠是你的後盾。”

紀煥與紀蕭不同,他是真正的君子,說過的話應下的承諾,許皇後自然是信的。

外邊的雨漸漸緩了下來,風卻依舊肆虐,刮在窗子上,發出嗚嗚的低咽聲,久久不散。

回光返照的時間並不長久,昌帝眼中的光亮一點點的流逝,他轉而看向龍榻前自己那個最有出息也最像自己的孩子,沖他招了招手,道:“老八,你過來。”

紀煥緊抿著唇,默不作聲地走近了幾步。

“這回的事,若查出幕後主使者,便從輕發落,留下一條性命吧。”

昌帝有些艱難地嘆息一聲,他是什麽人物?皇位坐了這麽多年,有些事,他光是想著,就已猜到了結果。

長大成人的皇子並不多,也因此紀蕭私藏兵器都只是被囚禁而並沒有丟掉性命,更因此,在彌留之際,昌帝也還是想著留他一條命。

紀煥沒有立刻答應下來,而是漠著聲音道:“若這事主謀真是他,兒臣不會下死手,可庸王府一眾及其附庸,流放嶺南,永世不得回京。”

昌帝默了默,而後道:“罷了。”

若是之前發生了這樣的事,昌帝必定暴怒,將紀蕭處死一萬遍也不足以泄心頭之憤,可就在被太醫明確告知他時間不多的時候,他心頭竟奇異般平和下來。

些微遺憾,些微心寒。

他都要死了,總不能再拉一個兒子去死吧。

陳鸞腦袋有些昏沉,但偶爾擡眸看著站在龍榻邊清冷矜貴的男人時,便能真真正正感受出些許傷感來。

昌帝眸中的光亮燃到了盡頭,他最後狠狠握了握許皇後的手,勾了勾嘴角,有些無力地閉上了眼。

這一閉,就再也沒有睜開過。

陳鸞神色肅穆,恭恭敬敬地對著龍榻上那個人影磕了三個頭。

喪鐘九響。

整座皇城都籠在細雨和化不開的濃深憂傷中,鐘聲蕩出很遠,皇城的諸多世家掌舵人心頭狂震,所有人的目光都越過朦朧煙雨,落在巍峨成群的宮殿上。

紀嬋直接哭暈了過去。

越來越多的人進了宮,一張張生面孔上都噙著如出一轍的凝重與傷悲,他們是大燕的朝臣,來送君主最後一程。

最前頭的那個身影巋然不動,宛若峭壁險峰上長得最高的那棵寒松,風雨之下更見挺拔。

沒有人可以知道他此刻的心情,也無從揣度。

陳鸞卻看出了些端倪,他身為儲君,是這大燕未來的主人,他不能在父親的榻前痛哭流涕,從始至終,他的情緒都得隱忍著埋在心裏。

沒有人安慰,也無需安慰。

自從方才紀嬋暈著被扶出去,陳鸞的眉頭就一直緊皺著,放心不下想跟出去看看,眼下這樣的場合卻又不得不跪著。

地面森冷,陳鸞原就不太舒泛的身子更有些難受,羸弱的蒼白與病態的酡紅湧上雙頰,她隱忍著皺眉,清眸含水,直到天色昏黑,宮中處處白衣素縞,她才從養心殿回了毓慶宮。

昏黃的燈光下,蘇嬤嬤為她上著膏藥,膝蓋那段瓷白的肌膚上布著觸目驚心一塊塊淤紫,今夜所有人都十分沉默,羽林軍到現在還圍著各宮挨個挨個的搜。

也不知道在搜些什麽。

“娘娘您且忍著些,這個當口,也不好請太醫過來瞧瞧。”蘇嬤嬤嘆息了一聲,又道:“流月出去端姜茶水了,娘娘喝了也能去去寒氣,好歹能好受一些。”

陳鸞歪在那張雕花羅漢小床上,搖頭道:“不必聲張,殿下今夜是不會回了,嬤嬤等下別忘了命人送些點心過去。”

男人一忙起來,不分晝夜,更沒有閑心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