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當晚隨夫人果然就過來了別院探她。

隨夫人看到此刻已經打扮一新的明舒,眼睛亮了亮,隨即嘆道:“我一直覺得我們的緣分淺了些。原先你在孟家的時候,我還有個妄想,如果有機會還希望能收你為徒,現在連這最後一絲妄想都沒了。”

前世她們的確有師徒緣分。

她對隨夫人也有很深的感情,但是......想到那七年的習舞生活,還是算了吧。

明舒謝道:“今日之事還要多謝夫人。如果夫人不嫌棄的話,將來有機會也還希望夫人能指點一二。”

隨夫人笑了笑。

她只當明舒這說的是客氣話,明舒的身份得到確認,怕是不久之後就會離開北疆回京城了,和她怎麽還會再有什麽交集?

不過結個善緣總是好的。

她拍了拍明舒的手,道:“姑娘不怪我自作主張我就滿足了。因為姑娘給我的信件牽扯實在甚大,我畢竟也是風塵之人,怕處理不好就會拖累姑娘的名聲,這才將信件轉交了穆夫人,還請姑娘勿怪。”

明舒搖頭,道:“夫人是為我考慮,我怎麽會怪夫人?”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在隨夫人準備告辭之際,明舒猶豫了一下,道,“夫人,我還有一件事情相求,我聽我大哥說他今日給您送信之時,差點就被外面的人趕走的,還是香草姐姐看見,幫他遞了信給夫人,之後夫人去見穆夫人之時也一直都帶著香草姐姐。不知夫人能否割愛,將香草姐姐給我,我想讓她以後做我的貼身丫鬟。”

說到這裏她頓了一下,又道,“這也是我的私心。我知道我可能很快就要離開北疆去京城,那裏我人生地不熟,很想身邊能有一個自小認識的人。”

香草是明舒幼時的鄰居,年長明舒四歲。

她家中家境原本也還算過得去,父親是個藥農,家裏有十幾畝的藥田,雖不算富裕,但維持家中溫飽還是可以的。

除了父親,她家中還有一個兄長,一個繼母,和繼母所出的弟弟。

只是兩年前她父親上山采藥時不小心摔傷,臥病在床半年多,那半年為了給她父親治傷,家裏的藥田都給賣了,最後為了賺錢,她兄長就去做了跑藥商,就是在邊境倒賣藥材,結果不巧去的那裏又遇上戰事失了音訊。

她父親聽到這事憂急攻心就過世了。

父親去世,兄長失蹤,彼時香草家裏已經沒了進項,日子過不下去,她繼母另和人看對了眼,但那家男人的母親卻不允她繼母進門,除非她繼母肯把香草送給那婆子的娘家侄孫做童養媳。

可那婆子的娘家侄孫是個傻子之余還是個癱子,香草年紀雖小,性子卻烈,也是個有主意的,她不願意嫁給那人,就自己把自己賣給了藝坊,和繼母一家斷絕了關系。

前世明舒入藝坊之後因為兩人自小相熟,關系也格外親近些。

後來香草因為意外毀了嗓子,之後就跟著明舒做了她的丫鬟,一直到她死都一直陪在她的身邊。

如果可以,這一世,她還是想讓她回到她的身邊。

隨夫人聽明舒說起這個愣了愣,隨即眼神就放柔了下來。

原先她看小姑娘神色鎮定從容,又兼是明舒自己寫了信跟她求救,那般情勢之下,那信中字跡仍是雋秀瑩潤,盡顯從容不見半點焦躁亂相,她便也不自覺的忘了明舒現時的處境,忘了她其實也不過才是個八歲的小姑娘。

如今家中突變差點被自己的家人賣去窯子,就是身世大白,可是京城遙遠,生父已逝,那裏到底是個什麽情形也尚未可知。

她想要一個熟悉的人陪伴在側也再容易理解不過。

思及此,隨夫人的聲音也帶了些憐愛,柔聲道:“不過就是一件小事,明日我就將香草送過來。”

“謝過夫人,”明舒道,“不過夫人也請先問問香草,畢竟跟了我,可能以後就再也不能回北疆了,如果她猶豫,還要麻煩夫人您帶她過來見我一趟。”

她記得,這個時候香草失去音訊的兄長梁榮應該已經回了來州。

只是他此時身無分文,手上還受了傷,並沒有能力將香草從藝坊贖出來。

隨夫人拍了拍她的手,道:“無礙,香草並不喜藝坊,能陪你身側她肯定樂意至極。”

***

第二日隨夫人就將香草連著她的賣身契一起送了過來給明舒。

正如隨夫人所說,香草進藝坊實在是被逼無奈之舉,現在能有機會脫了樂籍她自然願意,更何況要贖走她的是自小一起長大,相知甚深的鄰居家妹妹。

不過她給明舒磕了頭之後就請求道:“姑娘,離開北疆之前奴婢能不能見奴婢的大哥一面?”

兩人雖是舊時鄰居,但香草過來之前隨夫人就已經教導過她,讓她謹記住自己以後只是明舒的丫鬟,萬萬不可以朋友自居,姐妹相稱,更不能因為明舒年紀小就看輕她,做了逾越身份之事。香草聰敏,是以過來之前便已調整好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