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番外:克裏斯汀

那個人穿著鬼氣森森的黑色披風,面容模糊,眼睛是兩盞焚燒的黃金火焰,在無邊的黑暗中,冷冰冰地注視著她。她不由後退了一步,想轉身逃跑,然而雙腳卻死死地釘在原地,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個人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放過我。”她眼眶滾出一顆淚水,無聲地祈求。

那個人沒有回答她,擡起一只手撫過她蒼白的面頰、纖瘦的下頜,以及柔嫩紅潤的雙唇。

他的手指停在她的唇間,很久很久。忽然,他用力扣住她的手腕,往前一拽,同時另一手按住她的後腦,俯下身狠狠地吻了上去。他的唇像鬼魅一樣冰冷,蘊含的情感卻如火一樣炙熱。她睜大眼,又驚又懼地掙紮,心臟卻瘋了似的怦怦直跳。勞爾從來沒有這樣吻過她,他的吻從始至終都是溫柔的、紳士的,甚至在吻之前還會彬彬有禮地詢問一句是否可以,不像這個人一樣完全是野獸間的搏鬥與撕咬。

不知過去了多久,久到她頭腦開始發暈,那個人終於停下,他貼著她的雙唇,口氣冷漠而帶著些惡意地開口:“克裏斯汀,我會在地獄等你,”明明話的內容如詛咒一般惡毒,卻曖.昧得仿佛情人間的呢喃,“一直等你,你一定要來。”

話音落下,她驟然驚醒。

窗外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勞爾正在她身旁熟睡。為什麽會做這種夢?克裏斯汀抿了抿幹燥的雙唇,起身倒了一杯冷茶。剛剛在被窩裏沒覺得怎麽樣,下床才發現後背竟出了大片大片的熱汗,風一吹,幾乎冷到骨子裏。

克裏斯汀,我會在地獄等你。

夢中的話語回響在耳邊。

雖說夢境都是不講道理的,但她還是感到了一絲羞愧。勞爾是這樣愛她,她卻在夢裏與另一個男人接吻。

好在這天以後,她就沒再做這種昭示著不忠的噩夢。漸漸地,她淡忘了那句詛咒般的囈語。

一天午後,仆人送來一封沙龍的邀請函。當時,她正坐在玻璃花房裏享用下午茶,周圍奴仆環繞,一名女仆正跪在她的膝下,給她的指甲塗上艷麗的甲油,再將一盤擺著珠寶首飾的托盤放到她的眼前,供她挑選試戴。看到沙龍邀請函的瞬間,她愣了很長時間,不知從何時開始,她的生命中有鮮花,有珠寶,有愛情,卻唯獨不再有音樂。

想到這裏,她收下邀請函,決定赴約。

明明只要正常赴約就好,她卻鬼使神差地請了一位歌唱老師,試圖撿回基本功。然而不知為什麽,她再不復當年在黑暗小屋裏的清澈歌喉,唱出來的聲音緊繃而做作。

沙龍如期舉行。那一天,勞爾攬著她的肩膀,親了親她的臉頰,溫聲說會陪她一起去。他是如此體貼,怕她會被家世顯赫的貴婦排擠,放棄了早就安排妥當的行程,陪她去聽沉悶的音樂會。

這次沙龍並沒有邀請到音樂名家,只是本地幾個小有名氣的鋼琴演奏師。他們的技法著實不怎麽樣,勞爾聽了片刻,就有些昏昏欲睡。克裏斯汀其實也有些煩躁,但她看著被眾人環繞簇擁的女高音,鬧哄哄的大腦突然就安靜了下來,想起了遠在千裏之外的好友,梅格。

她知道,梅格一直有個音樂夢,但因為聲線過於局限,只好放棄做歌唱家專門跳舞,但這一切在碰到赫斯特之後,就都不再是問題。因為她唱不了低音,赫斯特就專門為她寫出了沒有低音唱詞的歌曲,“無低音的告白”,這個典故至今在音樂圈子裏流傳。

即使後來,他們搬去了法蘭克福,她也能時不時地看到關於他們的新聞。

新聞記者一向捕風捉影,可就連捕到的風,捉住的影,都能看出赫斯特對梅格接近恐怖的占有欲。他不許她拋頭露面,停止了她一切的社交活動。他把她當成囚徒一樣對待,可每到新年,他總會寫一部她的專屬歌劇,讓她在德國最宏偉最華麗的歌劇院表演。聽說,他筆下的每一個高音音符,都完全契合梅格的嗓音,每一個在現場聽到梅格歌聲的觀眾,都無不為赫斯特的才華而震撼。歌劇結束後,他禁止觀眾獻花,只允許梅格捧著自己送去的鮮花走下舞台。時代在進步,不少女權主義者對赫斯特的行為提出抗議,他卻輕描淡寫地回應道:“我妻子允許我這樣對她。”女權主義者只好轉而去抨擊梅格,但赫斯特把梅格保護得太好了,她們根本見不著梅格的面。

其實,勞爾對她也很好,每次宴會或舞會結束後,他都會帶著她去珠寶店購物,只要是她看過一眼的首飾,他都會買下來送給她。沒有哪個女人能拒絕精致閃耀的珠寶,她也不例外。但她總覺得,她好像失去了什麽。

日子一天天過去,她的五官漸漸變得立體、深邃,從年輕貌美的少女,成長為了雍容華貴的美婦。她不再羨慕被眾人環繞的女高音,也不再把命運寄托於愛情。她開始和其他貴婦一樣高高在上,十分自然地接受平民的頂禮膜拜。她在鮮花與珠寶之間,找準了自己的位置,成為了一名真正的貴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