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是啊,她忘記了。

冷冽的氣息一聲聲灌入他的肺部,宛若尖刀立在心口。

鐘硯眼眸中星星點點的亮光逐漸暗淡下去,眸色逐漸幽暗晦澀,他道:“陪我一起吃吧。”

顧盼捏著手指頭,好似心不在焉,淡淡的說:“我不愛吃面。”

她的確不愛吃面。

她曾經確實是陪著鐘硯過了兩次生辰,那時還親自下廚給他煮了兩碗素面,提前了許多時日準備禮物,只盼著他能高興。

鐘硯捏著筷子的手頓了頓,神態自若,心情似乎完全沒有受到她的影響,該是如何就是如何。

他一口一口將這碗素面全都吃了下去,而後擡眸,視線停留在她臉上,少女面龐如玉,白皙透亮,神情稍顯脆弱,眼中卻又很堅定。

等他吃完,顧盼就忍不住迫切的站起身,不願意和他相處,轉身道:“我要洗漱休息了。”

她覺得鐘硯變了,雖然依舊強勢霸道,是個決絕冷酷心機頗深的上位者,但他刻意在她面前表露出的纖細的脆弱感,總將她的記憶拉扯回侯府裏那段最辛苦的、他們相互依偎的日子。

那時候的鐘硯的那雙眼眸中,不似如今,晦暗生不可測。

顧盼記得那是一雙清澈透明又處處透露著可憐神態的雙眸。

鐘硯並未離開,等她出來時,他安靜靠著床,手裏捧著本佛經,垂眸不語。

顧盼一面將頭發擦幹凈,一面走過去,捅了鐘硯一刀之後很多事情都變得沒有那麽忍受。

男人靜靜放下手中的佛經,一動不動凝望著她的眼睛,他的聲音清冽幹凈,“你心裏還記掛著趙煥章嗎?”

顧盼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她絲毫不懷疑趙煥章是鐘硯這輩子最厭惡的人,以為從他口中聽見這個名字的概率幾乎等於無,沒成想也有聽見鐘硯主動提起他的時候。

“有和沒有,都和你無關。”

鐘硯眉眼舒展,緩緩一笑,他極為聰明,在顧盼換了個殼子回來後,從前的猜疑串聯成一條線。

顧六小姐脾氣大氣性高,不識字沒遠見,也談不上是個善良的人,成婚後他和顧六小姐獨處過一次,眼睛裏的神態是騙不了人的,那是他們之間相互憎惡,都恨不得對方去死。

後來。

對,也就是在顧六小姐將他祖母留下的玉佩砸碎了之後,他的涵養和隱忍付諸東流,大力推了她一把,她的腦袋磕到了桌角,血水順著額頭滴落,當時她昏迷了。

而他自己也受了傷,發了一場高燒。

醒來睜開眼後看見的顧六小姐卻跟變了一個人似的,她殷勤討喜,還有點蠢,容易輕信他人。

那雙眼裏的神態,鐘硯到今天都還記得。

他雖沒有十分的把握肯定心中的猜測,但鐘硯這人工於心計,輕易就能找到她的破綻。

鐘硯笑了笑,氣勢不再含蓄,鋒芒逼近,他逐字問道:“你以為他愛的是你?”

顧盼手緊了緊,往後退了一步,同他拉開距離,“你什麽意思?”

鐘硯側目,笑了起來,“他喜歡的是顧六小姐。”

顧盼哪怕再死上好幾回也不是鐘硯的對手,她向來都知道男主很聰明,從把她帶回宮裏之後,閉口不問這是怎麽一回事。

她松開手指頭,不安的情緒緩緩消退。

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麽好緊張的。

哪怕鐘硯知道從前的她不是貨真價實的顧六小姐,那又怎麽樣呢?她好像什麽都不在乎了,鐘硯甚至磋磨了她對回家的欲望。

她像是被關進了一個密不透風的玻璃罩,進不得出不去,她每天都在用“既來之則安之”六個字安慰自己。

鐘硯直起身,單手抓著她的手腕,力道不大,剛好能掌控她,貼近了看,她的膚色細膩瑩潤,“你放心,我不問你。”

老實說,如果鐘硯非要逼問她是誰,顧盼還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穿書這種事對他們而言匪夷所思,若是鐘硯知道自己只是一本書裏的人物,恐怕就要當場黑化毀了這個世界。

那她也得陪葬。

如非必要,顧盼並不想把事情變成這樣。

她實在是累,也沒什麽要和鐘硯說話的欲望。

那一刀斬斷了她的恨意,似乎也把他對鐘硯初時的心動一並砍了。

鐘硯從背後抱著她的腰,占有欲十足的姿態,顧盼動了動,知道自己掙不開後也就不做無用功了。

費那麽大勁做什麽呢?該睡睡該吃吃。

放平心態後,顧盼便心安理得在皇宮裏住了下來,她和鐘硯好像達成了一種共識,和平相處。

顧盼再也不想和他翻舊賬,不斷的回憶過去,人是沒有辦法往前走,她得翻開她人生的新一頁。

她堅信,系統再怎麽垃圾也不可能把她困在這個世界裏一輩子。

轉眼,她在皇宮裏被迫住了三個月,秋天變成了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