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鐘硯的話說的理所當然,這會兒連假惺惺的姿態都懶得在她面前擺。

顧盼胸腔中洶湧的怒意逐漸平息,她知道無論自己怎麽樣都和他說不清楚,她幹脆就不搭理鐘硯說的話,坐在靠窗的軟塌上,低頭擺弄著手裏頭的匕首。

這個匕首看起來還挺漂亮的,顧盼拿在手裏翻來覆去的看了兩圈。

她已經順著劇情死過一次,如今就算要死也是鐘硯去死。

鐘硯站在一旁盯著她看了片刻,什麽話都沒留下,而後自行離去。

顧盼聽見他離開的腳步聲,擡頭往外看了一眼,他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書房房門半開著,外邊看起來好像也沒人守著。

等到夜色襲來,鐘硯也踏著月色回來了。

他身上仿佛裹挾著深夜的露水寒氣,周身都冷冰冰的。

顧盼已經躺在床上睡下了,迷迷糊糊聽見他洗漱換衣的聲音,渾渾噩噩的腦袋逐漸清醒了起來,她緩緩睜開眼,慢騰騰的坐起來。

男人身材清瘦,墨色長發懶懶鋪在後背,他的臉上沒有表情,微蹙著眉,神情瞧上去,冰冷又精致。

顧盼在他掀開被子的瞬間,啞著嗓子說:“我不和你一起睡。”

鐘硯輕嗤了聲,諷刺之意溢於言表,隨後就上了床。

顧盼作勢就要爬起來,被他按著肩膀推了回去,他的聲音聽起來似乎很疲倦,他問:“去哪兒?”

顧盼抱著枕頭,往床角退了退,“我說了我不想和你一起睡。”

沉默過後,鐘硯望著她,說:“只要一張床,你想睡哪?”

顧盼側過半邊身子,“我可以去睡軟塌。”

鐘硯冷笑,“想都別想。”

顧盼惱了,三番兩次爬起來,然後又被鐘硯巨大的力道壓制了回去。

鐘硯看著她被氣紅了的眼睛,心裏頭悶悶的,好像她是真的很討厭他。

眼圈是紅的,脖頸也被氣的泛紅,小姑娘委屈的抓著被子,身體發抖的樣子看著的確可憐。

鐘硯嘆了聲氣,或許是他逼的太緊了。

她才剛剛被他帶回來,來日方長,他並不該急於這一時。

他緩緩起身,“我出去。”

鐘硯這幾個月都沒睡過一次好覺,還經常整夜整夜的睡不著。

顧盼低垂著眼眸,沒有說話也沒有看他。

隔間裏有張供他平日休息的軟塌。

顧盼漸漸松開緊攥著的手指頭,重新躺回床上,睜著雙眸,毫無睡意。

她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

那些刻意被她遺忘的記憶,隨著鐘硯的出現,又一遍遍的記起。

鐘硯好像就是不肯放過她,記憶重來一次,她內心剛剛愈合的傷口就又被掀開一次。

身體裏全是傷口,沒有一處好的地方。

顧盼嘗試著閉上眼睛,安慰自己好好睡覺,可是她怎麽都睡不著。

她想起來鐘硯對她微笑、紅著耳朵說也喜歡她的模樣,當時他演的多好,冷淡卻又透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羞澀。

那時的歡喜是真的,自以為是的拯救也是真的。

曾經付出過得真情實感,都化作了他口中的短短的幾個字,“你就當長一次記性吧。”

顧盼睜著無神的雙眸,又重新的坐了起來,微弱的月光打在她柔白的臉龐上,她伸出手,緩慢的將枕頭底下的匕首拿了出來。

刀出鞘,泛著冷光。

顧盼這雙烏黑的眼眸中無悲無喜,她握著刀柄,想起她被鐘硯親手送到東宮那天,他說她很漂亮。

很多細枝末節不曾被她放在心上的小事都被饑記了起來。

她仿佛看見了那夜的刀光血影,滿目都是血紅色。

顧盼動作遲緩從床上爬起來,連鞋子都沒穿,光腳踩在地上悄無聲息,一步步朝隔間走去。

月色昏沉,光線微弱。

鐘硯安安靜靜的躺在軟塌上,閉著雙眸,靜謐無聲,好像已經睡著了。

顧盼手裏緊握著這把匕首,摸著暗光慢慢走到軟塌邊,她的雙膝跪在鐘硯腰身兩側,她低眸靜靜望著男人這張漂亮白皙的臉龐,腦子裏閃過許多畫面。

她想起自己被挾持在城樓之上的那天,成千上百支朝她射來的箭,想起自己跪地抓著他的求饒時的痛苦,那段日子於她而言,是脫不開的深淵。

為什麽一直以來只有她一個人痛苦?

為什麽鐘硯從來不問她疼不疼?

為什麽鐘硯就是不肯放過她?

顧盼擡起手的瞬間才發現自己的手在發抖,刀刃抵著他的胸口,她卻遲遲都刺不下去。

“一刀捅死鐘硯”這樣的話,她說過好幾次了,好像從來都沒有人當真,也沒人相信她真的想這麽做。

哪怕是趙隨也只是當成了玩笑來聽。

她的手不受控制發抖,額頭冒著細細的汗,手緊緊捏成拳頭狀,握出了汗水,她深呼吸了兩口,往後坐了坐,整個人好像冷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