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環環相扣(第2/5頁)

賈政久留不住,自己倒悵然如有所失。

夜裏,回去二進白姨娘住處,金釧兒一面親手服侍他梳洗,一面端量他的神情,笑道:“老爺今日遇見了什麽好事不成?我看您卻像開闊心胸,比往日暢意多了。我就說麽,前些日子那樣悶悶不樂,可不是個法子!不拘是誰叫老爺高興,都要賞他!”

賈政目光柔和,他半輩子都刻板、嚴方,旁人在他跟前也不敢親近,就是柳姨娘,也是小意溫柔有余,親近信任不足。妻妾兒女哪個不是如此,甚至不僅不親近,更是懼怕他。往日賈政也從未覺得如何,可老太太指的這個小姨娘卻叫他有如老樹新發,像是回到詩書放誕的少年時候。賈政最喜金釧兒天真爛漫,直言直語的性情,縱然不如柳姨娘多才,可這份天然誠摯卻真真入了賈政的心和眼。

賈政一面尤著金釧兒擦面,一面閑適笑語:“不若你猜猜。”

他這副笑貌,叫王夫人、賈寶玉等等哪個看到都得驚得合不攏嘴,可金釧兒卻像是瞧慣了的。聽他這話,不僅不誠惶誠恐,反而住了手,真的仰頭想一番。

金釧兒忽的拍手笑道:“難不成老太太叫人懸的那賞格兒,果真有高人揭榜了?”她動作起來,倒把給賈政擦臉的面巾掉到水盆裏,濺起的水花把賈政的袖子都打濕了。

金釧兒吐吐舌頭,忙命茴香拿幹凈中衣來,一邊又笑道:“我還以為高人們都不食煙火呢,沒想到這銀子還真就能把人引來,嘖嘖,到時候老爺也叫我瞧一眼這高人的道行唄。”

竟是對失手弄濕賈政的衣服毫不在意的模樣,不僅不請罪,還得寸進尺的要看高人。

賈政拿這嬌憨的小姨娘也沒法子,可聽見“賞格兒”還是沉了一沉臉,氣道:“這也忒胡鬧。老太太一心為兒孫,只是這在鬧市懸貼賞格,實在不是咱們這等門第的作風。”

金釧兒疑惑:“我竟猜錯了不成?那是為什麽。”

到底是老太太親自打發人弄出的事情,叫賈政也不好多說,聞金釧兒這話,便略過這樁,只把單聘仁請安的事說與她聽。

金釧兒笑道:“原來為這個。老爺是再不肯安享閑貴的。我原說我粗鄙,比不得柳姐姐通文墨,攆老爺過去,你又不去。這下可好,這單相公像是個知恩圖報的,有他在前頭陪侍,老爺也不無趣了。”

賈政笑道:“他如今閑雲野鶴,只記掛著舊主,偶來同我對弈幾局罷了。”

金釧哼道:“我管他是雲是鶴,我只要老爺舒心罷了。看老爺今兒這麽高興,就是他有功。既然老爺也覺得他好,便是天天打發人拿著帖子去請他又如何呢。我不能為老爺解憂解悶兒,既有個好的叫老爺入眼,這事上就必得依從我的主意!”

說著一疊聲的命小幺兒明兒一早就拜會這單相公,必要請他過府。

賈政哭笑不得,想細細掰說文人雅客之間,十分講究,不能如此冒撞。卻聽金釧嬌道:“方才您也說單相公常與友人一起,那請他來,也只當老爺的友人看待就是了,又並不是要壓著他作咱們府上的清客。況且老爺比起他那些朋友,不知高幾何去呢,跟別的朋友一起,哪兒及得上同老爺下棋論文呢。”

賈政見她執意如此,也只得依了。心下熨帖,末了,還道:“若人家不願來,萬不能強求。”

金釧兒只不理,噘著嘴:“是給他臉了才請他。”

一連數日,單聘仁每日都被請來。賈政看他,談興頗高,並無勉強之意,心下喜歡。又有每日回房白姨娘都要贊他神氣清爽,賈政愈發抒解情志,就連床笫之上攻伐亦比往昔得力。因此,不上幾日,賈政就真個兒引單聘仁為知交好友了。

這日,單聘仁一大早就自己來了,眉宇間似有憂色,幾番欲言又止。

賈政因笑道:“聘仁爽才,今兒怎的如此?可是有什麽難處,但說無妨!”

單聘仁捋一捋美須,像是下了決心直言道:“政公可知,正陽門鬧市之上懸著一封賞格兒?那正陽街乃是官宦世家門下店鋪聚集之所,仁聽家裏人道,那封賞格兒已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鬧得沸沸揚揚。先前還有人揭榜行騙,誰知隔日就有兩個鐵檻寺的和尚守在貼下,跟鑒賞貨物一般:不管是湊熱鬧的雲遊僧道,還是知人,都得審問一番,不知得罪了幾個遊僧散道。這般,實在不妥,如此下去,可怎麽是好?”

說著,就起身作揖:“仁已知這是府上老太君所為。老太君一腔拳拳之心,仁這廂冒犯了,還請政公恕罪。”

賈政見他直言不諱,忠言逆耳,原是為自家名聲著想,心裏大為感激,忙雙手扶起他來。

半晌,賈政才又細問懸賞的事,禁不住也惱火:“老太太原不是這意思,定是下人自作主張,給老太太的慈心抹黑。”一疊聲的命長隨把家廟的和尚押來問罪,又叫取下賞格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