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出閨(第2/3頁)

此時正是二月初六,天公作美,朱繡方踏出門檻兒,絨絨的新雪就大片大片的合著紅梅花瓣兒飄舞下來,雪花雖大,卻不密,悠悠揚揚,所有人眼中,只剩下在白雪紅梅中緩緩前行的大紅身影。

湛冬身著喜袍,越發襯地長身玉面,他身邊鄧繼笑的比新郎官還歡實,嘰裏咕嚕的同一眾接親的年輕小夥子不知道說什麽。湛冬先前還偶然應兩句,待朱繡的身影從照壁後轉出,就直直的看過去,多少年無余表情的臉上微微唇角。

紅氈直到轎門口,剛剛好,朱繡抱著寶瓶,輕輕入轎。

朱家親友燃起炮竹,將茶葉、米粒撒向轎頂,“起轎!”喜娘長音唱和。

朱嬤嬤和程舅舅送出門來,聽見這聲,再也忍不得,兩姊弟眼淚皆是簌簌往下掉,親友們又是喜慶高興又是心酸,忙上來解勸。況且正午吉時,卻是女家的正席酒,還得朱嬤嬤姊弟張羅。

湛家迎親的花轎極暖和,朱繡坐在轎中,半晌方慢慢平復下來,側耳聽外面絲竹樂聲,想要分辨行至何處。只是此時迎親,有條件的人家都是要覓出最遠最寬敞幹凈的道路來的,要是能繞著城走一遭兒,才叫人樂道呢。都城忒大,繞城不能,但湛家還是規整出一條足能行一個多時辰的環路。湛冬雖已升遷至豐台大營,可到底是五城兵出身,更做過指揮使,況且徐海如今接了他的位置,麾下五城兵早灑掃幹凈街道,又來回打點了主街附近的住家商戶,保準不會遇到出喪的晦事,還有相熟的同袍兄弟在街市口守衛,更不必擔憂被人沖撞。

喜娘媒婆並迎親的湛家人,一面走一面往看花轎的人堆裏撒糖果子,撒紅繩穿的大錢,引得街上百姓皆大聲叫好。有拱手賀喜的,有道萬福的,還有追著花轎的小娃兒,只要聽到說得好的吉祥話,迎親隊伍就會著意拋幾個小荷包,這小荷包裏放著的是六枚大錢並六個紅剪紙,惹得越發熱鬧起來。

“這是誰家的?會做人,夠熱鬧!排場也不小。”

“聽說是湛家,這湛家大爺甚是出息,原是咱們南城的兵馬司指揮使,如今又升了。他管著南城的時候,咱們過的多放心呐,就是大姑娘小媳婦上街去,也不怕被地痞流氓臊了皮,不說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卻也差不離多少。如今接任的這位聽說是湛大爺的把兄弟,做的也好,咱們南城的秩序比北城都好,東城西城只有羨慕的份,說起來,就是從這位湛大爺開始的……”

問話的見接話的這位肚子裏有點墨水,似乎又十分知內情,忙拱手見禮,笑道:“兄台說這湛家娶親,可知娶得是誰家小姐?這迎親隊伍後頭跟著的是娘家人罷,看著手筆可也不小,方才拋的荷包我得了一個,裏頭竟是一小盒朱程記的凍瘡膏!”

“這朱程記的凍瘡膏子,就是沒凍瘡抹了也滋潤。我在北地行商,那地方的風刮起來跟刀子似的,往年護的再嚴實也不中用,不說手,就是臉上耳朵也總得裂幾個口子,那裂口在冷地方疼的厲害,在暖和屋裏又癢的很,不知多受罪。可自打有了這凍瘡膏子,老弟可是難得過一回好冬。這膏脂好用,這朱程記又賣的便宜,每日裏還不到一個時辰就能被搶買光,偏他家不肯大宗的供貨,人人去了一次最多只賣給兩盒,老弟我家裏人多,夥計們又多有犯瘡疾的,每回都難買夠數。更不用說當下,倒春寒的時候,更是難得能買著!這誰家嫁女兒,用這東西作喜賞,好大的手筆!”這問話的北地行商一說起凍瘡膏子,就滔滔不絕起來。

接話的那位是街邊雜貨鋪子的老板,聞言忙作揖請道:“老兄不知底裏,小弟卻知道些,天降瑞雪,不如到小弟店裏一敘?”

這行商擡眼打量一下門面,見三大間屋子,收拾的敞亮潔凈,櫃上南北貨物規整的也甚是條理,心下一動,忙欣然應許。

鋪老板叫活計上熱茶,兩人在窗邊坐下,一面看著外頭飄揚的雪花,一面品茶,那老板笑道:“朱程記的凍瘡膏子,老兄是識貨不識人呐。你道今日哪家的小姐出閣,可不正是他家的嘛。也難怪撒的喜禮是這個了。”

行商奇道:“這朱程記是內務府皇商程家的買賣,不是說這位程老爺是個鰥夫無子女麽,難不成傳言有誤?”

鋪老板笑道:“老兄不是都中人氏罷?”

行商拱手道:“直隸人氏,如今都中越發興旺,南北貨物皆聚與此,故而去歲才在這南城安下家來。”

鋪老板點點頭,縷縷胡子笑道:“怪不得只知其一呢。好叫老兄知道,這皇商程老爺唯有一姐,這姊弟倆都是苦命人,程老爺長姐朱氏原還是宮中女官出身,後來不知是喪夫還是怎的,立了女戶的。這位朱氏膝下唯有一女,姊弟倆個愛若珍寶,此番出嫁的就是這位朱姑娘。至於那朱程記嘛,也是這姊弟兩個的生意,聽說是朱家的方子,程老爺著手買賣。這一根獨苗出閣,人家用自家鋪子的東西作賞,也是應有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