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風月寶鑒(第2/4頁)

襲人嚇得一夜不曾合眼,次日起來見他仍舊這般,也不敢瞞著,慌忙去報給了賈母和王夫人知道。

卻說昨日仍舊請了王太醫給寶玉診治,王太醫雖說頭上的包和這一時閉氣暈厥不打緊,可王夫人記掛著別的症候,特特私底下問詢王太醫。王太醫見躲不過,只得把“……興許是小爺不知事,私下裏直接用了些淫羊藿、巴戟天一類烈性補陽的藥草……陽氣驟起,更虧虛底子……”這些話隔著帳幔一一說了,王夫人如聞晴天霹靂,登時頭昏眼花的,大悲之後復又大怒:寶玉雖有時候胡鬧些,但最是個心裏單純的孩子,從哪裏知道這些個東西去?況且看他的樣子分明已是信了老太太謅出來的話,就更沒有理由去吃這害人的藥材了。一來二去,定然是有人給他吃的,保不齊就是老爺的姨娘生了壞心思,或者他貼身的丫頭了。

王夫人輾轉反側,直至五更天才勉強迷糊過去,東邊天才微微亮,就有寶玉房裏的丫頭找急忙慌地來求救了。王夫人只覺頭痛欲裂,扶著金釧兒的手都打顫。

賈母淌眼抹淚的,一時又吩咐朱繡:“好孩子,他往常倒喜歡你的手藝。你把你拿手的都做來給他吃。”這是生怕賈寶玉茶飯不思的,將養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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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近日茶飯無心,起坐恍惚,蓋因請來了多少大夫,寶玉那裏都不能大好。挨了十來日,這寶玉雖仍有些怔怔的,不大言語,但外頭看著這哥兒不過是安靜些,王夫人這才寬慰些。不料這日晚上,王夫人都歇下了,忽有人報:“老爺往這邊來了。”

這賈政少年時也曾詩酒放誕,與王夫人新婚燕爾時夫妻倆也很有過一段好時光,可隨著賈政越來越道學,王夫人年輕時響快和美貌都變作了古板朽木——賈政雖持身日正,可心裏頭還是喜歡嬌俏風趣的女子的,偏生王夫人腹內幾無墨水,又一味像丈夫看齊,正經的厲害。待賈珠一病亡故,夫妻之間更添裂痕,王夫人吃齋念佛越發像個佛爺了。於是叫還留有些兒‘天性詩酒風流’的賈政連一丁點兒的感情都沒了,兩人只余丈夫嫡妻的那一點體面,相敬如賓。從納小柳姨娘算起,賈政可是好幾年沒有夜裏進過王夫人的屋門了,有事商量也都是白日裏過來,議定了事情起身就走。

金釧兒笑道:“我給太太重新梳頭罷,六月裏寶二爺孝敬了些脂粉還沒動呢,我也給太太拿來?”

彩雲卻道:“老爺這會子過來,太太想想,是有什麽事了?”

王夫人雖知彩雲才是明白人,可這話聽著卻極刺耳,十分的喜意登時去了一半,揮退金釧兒,只將外衣穿上:“再去點兩盞燈來,把熏籠弄旺些,金釧兒去沏好祁門紅來給老爺。”

賈政進來,王夫人忙站起來,一面上前親自給他脫禦寒鬥篷,一面另金釧兒快快捧茶來。

賈政在東面坐下,王夫人在西邊下首歸座。賈政看她兀自規矩端重,何況這房裏不是綠的就是藍青,還都是半舊的靠背坐褥,暗沉沉烏突突的,心下越發沒意趣兒,當下道:“不忙,原是族學裏老太爺求到我那裏去,說是他孫子把寶玉沖撞了,叫老太太很不高興。原是他家孩子有病在身的緣故,才不小心冒犯了寶玉。如今那孩子病的厲害,他不敢來求府裏,只得告訴我知道。你叫人秤二兩人參給他,吃好了,救人一命,也是給寶玉積福積德了。”

這話叫王夫人也忍不得,賠笑道:“寶玉因著他沖撞了,到如今還沒好呢,老太太心疼的什麽似的,抱著哭了好幾回,只說要打上門去,我們強勸著才沒鬧開了。咱們沒同他們計較就已是好的了,怎的還有臉面求上老爺呢?叫老太太知道了還能有好兒。”

賈政陰了臉,沉聲道:“老太太疼那孽障,那孽障就不知好歹起來,再休拿老太太說這些!”

這哪裏是說寶玉不知好歹,分明是告誡自己別不知好歹拿老太太說事,王夫人委屈又氣憤,眼裏就帶出淚花兒來:“我白操半輩子的心,如今只寶玉一個,他若有個好歹,可叫我怎麽樣呢?”

賈政本只有三分氣,此時越已膨到了五分,因冷笑道:“那孽障因何病,又為什麽到如今還不好?難道我就不知道了。我剛剛托付老太爺,請他緊著些寶玉的功課,那邊才叫他過去勸誡,怎麽就那麽巧,立刻被沖撞病了!我體諒老太太年老,怕她老人家不自在,因此不肯深管,如今倒越發縱著這孽障的性子了!你只告訴他,叫他快快好起來,盡早的去學裏,不然可仔細他的皮!”

看一眼王夫人又道:“那孽障讀書上進尚且要倚仗學裏太爺呢,你好好估量罷。若是使得,趕快命人送些人參、肉桂之類的補藥到前頭去,我叫璉兒這不長進的親自給人家送去!”